鈍書生 作品
2、舊事
李大娘顯然也是隻知道一個大概,村裡人實則沒人清楚那天在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崔淨空五歲前還不叫崔淨空,是被寺廟收養後才改的名。
那天主持與崔三郎獨自待了許久,夜深卻執意不讓他們留宿廟裡,非要將兩人趕出去。
崔三郎無法,只得半夜摸黑下山,大人抱著小孩,一個沒踩穩,滾了下去。
滾下山後第二天,被趕著上第一炷香的香客發現時,他磕破了腦袋,半張臉血肉模糊,好似被野獸啃食過。
大片大片的暗紅爬滿了數級石階,他是流乾了最後一滴血死去的。身體僵直的崔三郎懷裡,他的小兒子睜著一雙幼圓的眼睛,嘴邊是凝固的血跡……
想起那雙眼睛,不由得聯想起“天煞孤星”四個字,她不禁毛骨悚然。
不能深想了,馮玉貞安慰自己,崔淨空高中狀元后被天子賜婚尚公主,一路加官晉爵,三公主作為他的枕邊人不也錦衣玉食活到了三十歲嗎?
至於之後的事,馮玉貞所見的話本有頭無尾,畫面在崔淨空位極人臣後戛然而止,恰好截在三十歲前後。
外面到底天氣寒冷,她正要抬腳回屋,卻發現灶臺邊還放了一碗自己事先盛好的疙瘩湯。
崔淨空去送葬時輟在隊尾,她本想等人都回來的時候端給他,那時卻沒尋到。
李姨隨口那句“回來卻不見影了”忽地閃現在腦海裡,眼皮一跳,這下她徹底坐立不安了。
難不成人壓根就沒回來,已經走了?
生火將飯稍稍熱了熱,不欲驚動別人,她端著碗借微光順著簷廊朝裡走去。
馮玉貞是個沒主心骨的女人。
前世所有人生大事都攥在爹孃、夫婿、親族手裡,隨波逐流活,也不由己死。
好不容易重來一回,自己探了一條不辨光明的路要走,可與她暫時作伴的小叔子並非什麼善類,做了幾場噩夢,一天下來總是擔憂。
譬如崔淨空是不是出爾反爾,扔下她獨自走了;一會兒又怕崔淨空憎惡她拖累,最後自己也成了死在他手下的亡魂之一。
劉桂蘭給崔淨空臨時指的住所是屋後的柴房,倒不是故意苛待他。
族祠本就不是什麼專門住人的地方,除了馮玉貞和陪她的兩個親戚這幾天睡在唯一的偏房,並沒有另外可供歇息的地方可以騰給他。
摸黑來到盡頭,柴房裡黑漆漆的,沒有亮著燭火,馮玉貞忐忑地叩門:“大……”把嘴邊的“大人”兩個字嚥下,輕喚道:“二弟,給你留著一碗熱湯呢。”
沒有人作答,馮玉貞湊近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心底像是拴著一塊石頭下沉,很是等了一會兒,又問了問,還是沒動靜。
“二弟?二弟?空哥兒!”
她慌了神,以為崔淨空真的撂下她走了,抬手用了些力氣敲門。
卻不料兩扇門吱呀一聲,相互錯開一條縫。原來沒有關嚴實,只是虛掩著門。
門都沒有關嚴實,裡面肯定是沒人的,看來崔淨空確實是趁機甩開她這個包袱了。難道自己這輩子還要被困死在老宅裡一回嗎?
馮玉貞心灰意冷,又思及人生無望,眼圈都紅了大半,扭身沒走兩步,門卻突然從裡打開了。
他聲音很輕:“嫂嫂,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