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十危 作品

第148章 病秧子(完)


 辰帝沒死,辰帝就是失蹤了。


 長生一直在這裡等辰帝,他終於等到了,他顫巍巍地跪下,頭髮花白,身姿佝僂:“……恭迎殿下,殿下萬安。”


 辰帝的奴才?


 前朝餘孽?


 王妄上前,想多問一些,那老僕卻已然沒了聲息:“……”他很老了,太老了,一百三十多歲的高齡了,他沒再看那老僕,而是徑直走了進去。


 他總覺得這裡有些眼熟。


 寢殿,書房……還有個偏殿儲存著許多舊物,可能是有相師的陣法在,這裡並無太多陳舊之意,王妄拿起來一個鹿皮小靴仔細端詳,好熟悉。


 真的好熟悉。


 可能是因為陣法裡闖進了生人,原來精緻的鹿皮小靴在王妄掌心瞬間化為飛灰,王妄試圖挽留它,但並沒有成功,不只是鹿皮小靴,這一殿的舊物都一一在他面前湮滅。


 他伸手去抓,只在掌心下留下了一抹灰。


 王妄忽然覺得有些難過,好像什麼他寶貝了很久的東西不見了,他沿著殿裡走了一圈,最後看向了書房,福壽殿被陣法保護的就這三個地方,寢殿、儲存舊物的偏殿,還有就是書房。


 書房裡堆著許多書,它們見不得光,就算王妄動作很快了,它們還是在消失,它們還在的意義就好像是等著一個人回來。


 王妄不死心的書房裡亂翻,最後在書桌的暗格裡發現了一沓小像,裡面是個男孩的小像,蹲床角的、背書的,接連十一年,孩童、少年、青年。


 栩栩如生,幽默趣然。


 如果那處偏殿記得是一個人前半生,那這些小像就是另一個人的前半生。


 從孩提到少年再到青年。


 王妄抓著這些小像,忽然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悲痛,這是他、這是他,這是有人畫的他,他想把這些小像留下,但就像他挽留那鹿皮小靴一樣,他掌心只是多了一道黑灰。


 他抓不住,他留不下來。


 王妄在原地站了良久,他很不想去那寢殿,又很想去……他最後還是邁了進去。


 ……


 王妄聽了一萬零一聲孤不悔。


 ……


 王妄其實是聽了一萬零一聲孤悔了,他說著不悔其實是悔了,年輕的天子跪地瘋癲,瓷白的臉、眉心鮮紅的硃砂,那張聖潔似仙的臉龐髮絲盡散,最後帶著傀儡離去:“陳么、陳么。”


 他聲嘶力竭,“你去哪?別走、別走啊。”


 他是誰?


 他背後白骨是誰?


 王妄終於知道了,堪比天人的相師這會連走路都踉蹌:“你好容易才能……”他抓不到、他碰不到,“才能活下去的。”


 他抱頭痛哭,面目猙獰,“啊啊、啊啊啊!”


 “別啊。”


 “不要,我不!”


 一切都串連了起來。


 百年前,陳么悔了。


 百年前,陳么帶他走了。


 百年前,陳么成功了。


 百年前,陳么死在了他眼前。


 百年前,陳么的屍體的腐爛在他眼前。


 百年前……他還朝自己伸手……想要他抱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妄抱頭,好痛、太痛了啊,他哭,他又笑,“原來你愛我啊……你愛我啊……原來你說你疼是真的疼……我、我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我……”


 愛恨剎那,王妄明明那麼疼,但一想到陳么愛他,他又平復下來了:“真好,真好。”


 “你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親密無間。”


 “結髮為夫夫,恩愛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我們自小一起長大,互相沒有猜忌,關係非常的親密。你我結髮為夫夫,相親相愛兩不相疑。如果有幸活著,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就算是死了,我也會永遠思念你。


 王妄抱起背後的白骨,走向了寢殿,躺在了他們一起睡過的床,床前的囍字已經消散了,但痕跡還在,還像是新婚燕爾呢。


 王妄把白骨擺到他懷裡,在小心翼翼地摟住後,自絕氣息。


 如果有幸活著,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


 ……


 相師沒有長壽的,王陸等他師弟等到死也沒等到,他雖然不知道他師弟去哪了,但他堅信自己師弟還活著,他還堅信他師弟一定會再回福壽殿的。


 他這輩子沒什麼放不下的,唯獨對這個師弟有些內疚,唯獨對一代人傑的辰帝有些敬佩……他臨死前,以全部修行封存了福壽殿。


 任時光冉冉,他要等他師弟歸來。


 王陸是走了,王陸的徒弟還活著,他一直惦記著自己師父的囑咐,在接到消息後就迅速趕向大臨舊都朝璽。


 福壽殿大門開著,但空蕩蕩的。


 王陸的徒弟心知這是他小師叔回來了,他還在拘謹著要怎麼打招呼……寢殿門沒關,他朝裡一看——一具屍體和一副白骨相互依偎著。


 屍體神態平和,似有笑容。


 他死前好像是知道了什麼高興的事,竟然還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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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土狗真的很好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