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了之 作品

第38章 38





“也非盡數,這令要層層下達,總有風聲漏出去,李先生的父親當年在太醫署任職,便曾發善心,悄悄保下一名官吏家中新誕的一對女嬰。八年前,這樁舊事被李太醫官場上的對頭捅破,李太醫便被革職,判處了三年流放之刑。”









“那當年那對女嬰呢?如今應已長大成人,難道要處死不成?”









“那對女嬰當年沒活過一歲便雙雙因病夭折,倒不知若她們還在會如何。不過當今聖上不大信重那些道術,登基後也並未重用天師,只是因李太醫忤逆先帝,犯下欺君之罪才懲處他。那對女嬰就算還在,女兒身也上不了官場,想來不至於要處死。如今這日子太太平平的,不會再有這樣的事,郡主寬心。”









姜稚衣喝茶壓著驚,早被嚇得忘記關心情情愛愛的風月之事,也忘了問,為何流放只判處三年,李答風卻整整七年沒有回京了。









*









深夜,京郊玄策營。









一玄一白兩道身影並肩站在高聳的哨塔之上,衣袂在風中獵獵翻飛,沉默間碰了下手裡的酒罈子。









李答風飲下一口酒,掀袍坐下,長嘆一聲:“有家室的人,大過年的,在這兒跟我喝什麼悶酒?”









元策單手扣著酒罈垂眼睨他:“哪兒來的家室?”









“知道意思就行,你一武人,還與我一文人咬文嚼字?”









元策眺望向長安城的方向:“那你去問問你那位公主為何這個點了還不放人?”









“原是沒等著人家姊妹散席。”李答風輕笑一聲,“那貴人享樂可說不好時辰,通宵達旦也是尋常事——還有,公主就是公主,什麼我那位?”









“不是你自己欠下的風流債?”“又來套話,”李答風覷覷他,“你最近怎麼老關心這事?”









元策飲下一口酒:“你當我想?有人讓我跟你打聽。”









“你家那位郡主真是好奇心不淺。”李答風嘖嘖搖頭,“你要有這閒心,不如去操心操心你阿兄的風流債,那位裴姑娘的事查得如何了?”









元策搖頭。三日前他便派人盯緊了裴家的動靜,若裴雪青當真與兄長有什麼過往,回去後假使察覺到他的異常,也許會有動作。









但這三日盯下來,絲毫動靜沒有。









這位裴姑娘常年在家侍奉生病的母親,經驗已豐厚到可算半個醫士,出門也是去醫館,並無異樣蹤跡,府內也沒有信件傳出。









如此一來,倒疑心是姜稚衣那雙“善妒”的眼睛將那日的事情看複雜了。畢竟——兄長理應也不是會腳踏兩條船的人。









風中響起一道似有若無的嘆息。









“沒查到就沒查到,嘆什麼氣?”李答風笑著抬頭看他一眼,“這麼希望你兄長是個惡人?”









元策斜眼看他:“我在嘆,處理這些姑娘家的事比打仗還麻煩。”









“這倒是實話。”李答風贊同地點點頭,忽見遠處空中飄來一對火光幽微的孔明燈,“這都是今晚看到的第幾只了?今晚這風怎麼老往這兒吹。”









元策也有點煩這玩意兒,燈油燃盡便要往下掉,方才就有一隻孔明燈掛在營地樹上,險些鬧起火來,看這兩隻的走向,也要落進營地叫人收拾。









眼看那一對孔明燈火燭已燃盡,越飄越近,越飄越低,正巧飄過哨塔,元策乾脆伸手一撈,截了下來。









李答風:“你這可就有些不厚道了,萬一你這一截,人家許的願靈驗不了了呢?”









“反正都是要掉地上的,有什麼差別?”









“那既然到了你手裡也算是緣分,看看人家許了什麼願,說不定能幫著實現下。”









“這麼有善心,做什麼醫士,去做菩薩。”元策剛要將手裡的燈罩揉成一團扔掉,忽然看見個“李”字,一頓之下,看了眼李答風,將燈罩展了開來。









其上赫然七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李答風孤獨終老。









李答風:“……”









兩人緩緩對視了眼,一陣靜默過後——









元策:“李菩薩,這麼有善心,你幫著實現下?”









李答風撇開頭去;“你截得對。”









說著又轉回頭來,看向另一隻熄滅的孔明燈。









元策顯然也猜到了另一隻出自誰人之手,擱下李答風那隻,默了默,猶豫著慢慢展開了另一隻。









一個“沈”字當先映入眼簾。









緊接著,熟悉的娟秀字跡一個字一個字露出來——









沈元策姜稚衣白頭偕老,生死不渝。









果然是沈元策。









當然是沈元策。









這萬家燈火之中,全長安城人的姓名都可能出現在這孔明燈上,唯獨不可能會有“元策”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