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了之 作品

第48章 48










“我提前去看看明日要走的路,你與公主一道過,”元策給李答風遞去一個眼色,“我不在驛站時,你多看顧著些這裡。”









李答風看著他眼底的正色,點了點頭:“放心去吧。”









*









子時過半,夜涼如水。









驛站百里之外,遠離上元燈火的荒郊野地,一群手腳戴鐐銬的流放犯在囚衣外披著薄被,背靠樹幹,闔眼歇著覺。









不遠處篝火堆邊,押送流放犯的幾個衙役碰了下手裡的酒罈子,仰頭大口喝著酒:“上元佳節,人家都在城裡熱鬧,就咱哥幾個命苦,還在這兒押這勞什子人犯……”









“可不是,你說聖上也真是,這鐘家貪了這麼多銀錢,一刀宰了得了,流放什麼嘛,勞民傷財……”









“噓——小點聲,聽說這康樂伯背後有大人物在,就是因為這樣才免了死刑,說不準流放完還能東山再起,都小心點說話,別得罪了人!”









幾個衙役嘮著嗑喝著酒,喝到快四更天,一個個接連歪倒在了篝火邊。









鍾伯勇聽著耳邊的聲兒突然沒了,奇怪地睜開眼來,一看篝火堆邊上不省人事的衙役們,拿手肘撞了撞身邊人:“爹、爹……”









康樂伯驚醒過來。









“爹,這些衙役好像倒得不對勁啊,是不是酒裡給人下了藥,範伯伯派人來救我們了?”









康樂伯目光陡然一沉,瞌睡瞬間跑了個空,直起腰背來,警惕地望向四下。









“你範伯伯願意保住我們的命已是仁至義盡,這裡離京城不到二百里,他絕不可能冒此大險……”









鍾伯勇聽著這話,禁不住打了個激靈。









從入獄到流放,遭受過非人的折磨,他已經明白他爹當初給他的警告——為何不可去招惹沈元策。









去年五月,沈元策在河西遭逢生死大難,玄策軍一支主力軍全軍覆沒,原都是他爹的手筆。









他爹因貪汙軍餉,早年間被範德年逮住把柄,自此便在替范家做事。









他爹做著範德年手下的棋子,已將沈家得罪了個透。他當初竟還為著阿弟一條腿,不怕死地去挑釁沈元策……









可惜這一切都明白得太晚了。如今除了苟且偷生,留住這條命,來日再尋機會報復回去,別無他法。









可是此刻,這些衙役實在安靜得太詭異了……









鍾伯勇毛骨悚然地瞪大了眼:“如果給酒裡下藥的人不是來救我們的,那就……”









“是來殺你們的。”一道含笑的年輕男聲驀地在背後響起。









康樂伯和鍾伯勇猛然回過頭去。









濃黑的夜色裡,一身玄衣的少年把著腰間的劍,踩著碎石長草一步步走上前來,一步步被篝火照亮頎長的身形輪廓,照亮那張劍眉星目,稜角分明的臉。









元策:“好久不見,鍾小伯爺。”









鍾伯勇一個哆嗦想爬起來,卻因腳上鐐銬打架,踉蹌著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能狼狽地往後爬去。









其餘幾個鍾家的兒子也陸續醒轉,看見這一幕,齊齊見了鬼似的連滾帶爬地往後逃。









“沈元策——”康樂伯從地上站起來,站到兒子們跟前,戴著鐐銬的手抬起來,試圖安撫住元策,“我知你對我恨之入骨,但你真正的敵人並非是我,你放過我們,我可以告訴你,這一切的主謀是——”









“是想要削弱河西勢力的河東,是想要擁立二皇子為儲的範德年,是想要登上大統的二皇子。”元策抱著劍站住腳步,“這些我已經知道了,康樂伯還有別的籌碼來換你們這麼多條命嗎?”









康樂伯臉色一白,喘著氣道:“我手中還捏著範德年與外族勾結的證據……”









“範德年要是這麼蠢,河東節度使怎麼不是你?我們的聖上要是看證據,你為何還能站在這裡?”









康樂伯深吸一口氣:“那你、你有什麼要求,你可以提!就是要我從此做牛做馬給你賣命,我也絕無二話!”









“這個主意聽起來倒是挺有誠意,”元策一扯嘴角,“可惜我不缺牛,也不缺馬,只想送你下地獄。”









盯著元策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康樂伯自知已無說服他的可能,緊張地吞嚥著,彎下身去,從靴子裡拔出一柄匕首。









元策輕笑一聲,拔劍出鞘,劍鋒一橫。









康樂伯握著匕首上擋,還未碰到劍鋒,元策忽然一個鬼魅般閃身越過了他。









康樂伯大驚回頭,聲嘶力竭:“不——!”









手起劍落,劍鋒一抹,一帶而過。









幾個公子哥兒捂著血湧如注的脖子,大睜著眼軟倒下去。幾條年輕的生命瞬間沒了聲息。









“沈元策——!正月十五燃燈供佛,人在做佛在看,你不得好死——”









鐐銬叮呤咣啷作響,康樂伯嘶喊著,血紅著眼攥緊匕首衝上前來。









元策手中劍反手往後一擲,嗤一聲入肉響動,一劍穿心。









一身囚衣的人瞪著眼緩緩跪倒下去。









元策回過身,握過劍柄,拔劍而出。









血濺三尺,不遠處噼啪燃燒的篝火一閃一閃,照見垂落的劍尖滴滴答答淌下的濃稠汁液。









風一吹,濃重的血腥氣在這暗黑的荒野瀰漫開來。









元策抬起手曲起食指,拿指關節輕擦掉臉頰的血,睨向腳下沒了動靜的人——









“你也知道今夜是正月十五。”









“那還趕著這日子流放到我跟前。”









“害我未婚妻都沒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