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的原因, 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兇殺案。即使有屋外爛漫的陽光灑下來,令月也覺得屋子那些影影綽綽的角落裡,一雙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後背發涼。




越是這種時候, 令月越平靜,頂級格鬥術給她從容不迫的底氣,靈敏的嗅覺讓她發現了其他東西。




視線在那些黑暗的角落裡逡巡,落在玄貓女王眼裡, 像是害怕了。




它舔了舔爪子:“你怕了?”




令月還沒回答, 它已經主動走進去, 因為通體漆黑, 進去後直接與屋子融為一體, 如同一滴水融進海里。




令月彎唇一笑,走到拉近的厚重落地簾幔旁邊,她輕輕嗅了嗅, 眼底滿是瞭然:“我怕什麼?”




恰在這時, 屋子裡的簾幔無風自動。




尖銳的叫聲緊接著響起, 窗簾像是某種異型胡亂搖擺。




令月卻唰地一下拉開簾子,金燦燦的陽光灑在落地窗邊,她垂下目光, 那裡, 一堆又一堆的毛茸茸巴掌大的小貓挨挨擠擠, 陽光落在它們身上, 好像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




“喵喵喵~~”




“吃、吃我貓貓拳!”




小貓咪們還沒滿月,踉蹌著想要攻擊人類, 反而把自己累得東倒西歪。




屋子裡的黑暗角落裡, 出現一隻只大貓, 優雅漂亮的三花, 莊重沉穩的大橘,還有哈士奇一樣的奶牛貓媽媽們。




令月:“……”




她這是,捅了貓窩嗎?




別墅裡的貓貓們因為人類的到來十分驚訝,不過看樣子玄貓女王早就通知過,貓媽媽們不敢靠近,小貓卻肆無忌憚。




令月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腳邊全是軟趴趴的小貓咪。她打量著房子,發現裡面保持得很乾淨,各種傢俱裝飾依舊光潔如新,即使有些裝修放現在來看,早就過時了。




至於開始那一點灰塵,應該是貓貓們的偽裝,實際上裡面纖塵不染。




玄貓女王聞言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是那些髒兮兮的臭狗嗎?有我指揮,這些貓貓可不是隨意借住的,它們都要搞衛生來抵房租。”




“誰敢弄髒我的房子——”它話沒說完,貓貓們已經害怕地縮起腦袋。




令月沉默一瞬,實在不能想象那是怎麼一副畫面。




褲腿忽然扯了扯,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隻煙熏火燎的小三花貓在咬她的褲腿,嘴裡咿咿呀呀說著她聽不懂的貓貓語。




還有另外幾小隻正艱難地試圖爬上來,一圈貓貓又軟又小,嬌聲嬌氣地喵喵叫,令月被毛絨絨淹沒,一時間竟然手足所措。




一隻略顯潦草的三花貓忽然跳出來:“星星,快回來!”




小三花貓一個踉蹌,咕嚕咕嚕滾到了媽媽腳邊。




三花媽媽正對上玄貓女王的視線,聽見老大指著自己說:“跳跳就是當目睹兇殺案的小三花,這麼多年過去了,孩子都生了好幾窩。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問她。”




三花貓身體一僵。




令月看著眼前圓桌上的貓咪,即使潦草的外形也擋不住它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優雅。




“啵”地一聲。




她開了個肉罐頭,香味一下子飄出來,瞬間引來無數貓貓注視。




令月:“回答完我的問題,這瓶罐頭就是你的。”




跳跳舔著爪子,在同伴羨慕的目光下眯了眯眼:“你問吧。”




令月的問題並不多,但每一個都直指核心,她有備而來。




“我們慢慢來,那天晚上你是唯一一隻目擊貓對吧,你從什麼時候發現他在屋子裡呢?兇殺開始還是結束呢?”




跳跳被她盤問得直接懵了,緩了緩才調整好,如果不是為了老大,它實在不想回憶,對於人類來說很可怕的事情,對貓貓來說同樣很可怕啊!




它蹲在桌面上,長長的毛茸茸的蓬鬆大尾巴圈住爪爪,慢慢講述起事情經過。




貓咪的嗅覺不如狗卻也比人類強太多,所以準確來說,它不是意外發現,而是主動被血腥味吸引過去。




一隻剛滿月的小貓,走路都不會發出聲音。它剛跑出來就看見倒地不起的主人,瓷磚上全是人類的血,地上蹲著一個黑衣服男人。




他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像是一塊一動不動的石頭。




他並未發覺小貓的注視,而是低頭看向別墅主人,低啞的男聲有些失真,逼問房主,那些話小貓記不全,只迷迷糊糊記得聽見什麼“找死”“寶貝”“交出來”之類的話。




說到這裡,令月筆記本上已經記了大半,眉頭緊鎖。




跳跳繼續說道:“但是主人沒理他,我聽見了笑聲,是主人的聲音。那個人類突然動作起來,他拿著一把刀抵在主人脖子上!”




它說起這句話時語氣驟然激動。




但那時懵懂年幼的小三花貓怎麼會知道,它還以為主人在和自己玩遊戲,邁著踉蹌的步伐跑了過去,嘴裡發出甜膩的喵喵聲。




男人忽然停手,他扭頭,臉上戴著一個黑麵具,看見貓咪,露出的眼裡溢出厭惡:“怎麼又是貓!”




“我最討厭貓!”




“該死的貓,毀了我的一切!”




說著朝三花貓走去,原以為再順利不過,卻不知道小貓早就嗅到了空氣裡的陌生人氣息,警惕得全身炸毛!




它一個跳躍躲進狹小的縫隙裡,仰頭去看,只覺得那個人又高又瘦。




隨著他的靠近,它還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海腥味,那是貓咪最喜歡的海魚味道,重災區是他的口袋和手。




“……我躲了一會兒,就聽見吱呀一聲,知道是老大從大門回來了,那個男人也嚇了一跳,等我再伸出頭去看,他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知道的就是這些,可以嗎?”




令月點頭,看著記載滿滿的筆記本,裡面娟秀字體劃了四個重點:1.殺人犯是個又高又瘦的男人。2.他最討厭貓。3.案發現場飄散的海腥味出自他的口袋,討厭貓咪的他又為什麼要隨身帶著貓咪喜歡的海鮮?4.他殺人或許為了奪寶。(但他失敗了)




令月重新梳理一遍,忽然聽見女王尖銳的叫聲,聽到全過程的不止是她,還有重新覆盤的女王。




玄貓背脊上毛髮豎立,狀態極其危險:“我怎麼才發現!”




令月以為它想起什麼線索,來不及問,玄貓女王已經一爪子撓上牆面,淺色牆紙留下駭人的抓痕:“他還有救的!主人還有救的!為什麼我沒有早點回家?”




一直安靜的尋寶鼠絲毫不懼地爬出來,即使被十多隻大貓盯著,它仍一往無前地朝玄貓女王走去:“老婆,你要是不開心就舔舔我吧qaq”




狀態失常的玄貓女王緊盯著它,憤怒摻雜著食慾,偏偏這時候的尋寶鼠智商掉線:“聽說貓咪最喜歡鼠鼠身上的牛磺酸……”




它哆哆嗦嗦,一句話都說不全。那副明明怕極了卻還要站出來的樣子,實在是滑稽又可笑。




令月一點兒也笑不出來,朝玄貓女王說道:“你彆著急,我應該已經捋出一點頭緒了。”




玄貓女王一躍而起,輕巧地落在桌面上,居高臨下地瞪著尋寶鼠:“臭老鼠,鬼才要吃你,身上臭死了!”




繼而和緩地覷向令月:“我剛才一時失控,以後不會再犯了。”




令月點頭,沒想到它會主動提供消息:“剛才失控是因為我想到一件事,主人身上有很多傷,但都不是要害,我偷聽法醫說,死因是失血過多導致的休克。”




它失落地低下頭,整個貓貓都顯得落寞非常:“所以我很自責,如果那天我要是早點回來,主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忽然,它渾身一僵。




女孩子柔軟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可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該找的,是那個傷害你主人的兇手!”




“天塌下來,也不該讓一隻小貓貓頂著,還有我呢。”




她說著收回揉捏貓貓腦袋的手,矮下身體張開雙手:“這裡免費提供抱抱,要來一下嗎?”




一股無法形容的暖流從貓貓四肢百骸流向心臟,玄貓女王傲嬌地抬起下巴,冷哼一聲:“誰需要啊!我可是女王!”




下一刻,它被人類抱在懷裡,身體極其僵硬,熟悉的氣息好像柔軟的浸飽了陽光的棉花,把它圍在裡面。




令月低頭喟嘆一聲:“可是我需要啊。”




“女王大人可憐可憐我吧。”




直到令月鬆開手,玄貓女王才蹭地一下跳上櫃子,又變成了之前那副高冷樣子,見她看過來,語氣格外惡劣:“看什麼看,別以為你現在就是我主人了!剛才就是意外,不准你再隨便碰我!”




令月點頭,拿起放在桌邊的筆記本,準備離開這裡。




駐守大別墅的貓貓們彷彿感受到了,一個個全都探出頭來。




“她要走了嗎?難道是我不可愛嗎?”稍大隻的小橘貓歪了歪頭。




“她什麼時候才會過來呀?還想吃……肉肉了。”小奶貓舌尖一卷,舔了舔粉嫩的鼻頭。




別說小貓,就是大貓想起剛才吃過的肉罐頭滋味,貓眼裡放出光,不由自主地舔了舔爪子:“我聽老大說,這是房子的新主人,她以後要住在這裡呢。”




“好啊好啊,那是不是會有超多超多的肉罐頭了!”




令月似有所感,從車上往後一看,好傢伙,別墅的落地窗簾後面,一隻只大小不一的貓咪歪歪扭扭地貼在玻璃窗前,堪比櫥窗裡堆放的貓貓玩偶,是看一眼心就要萌化掉的程度。




等她終於趕到約定地點,飼養員小劉人都快熱傻了。




令月的寵物店關著,門前只有一小節遮陽棚,小劉人高馬大,生怕錯過了時機,所以一直在門前乾等。




酷暑天氣,柏油馬路都快曬得冒油,更別提人了。




在小劉覺得自己快要曬成人乾的前一刻,一片涼蔭忽地落下,昏昏沉沉的小劉下意識抬頭。




令月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由疑惑出聲:“你怎麼在這兒等著?可以打電話通知我啊。”




小劉:“……”




是啊,他怎麼忘了手機聯繫?




這事兒是誰聽了,都要說一聲傻逼的程度。




動物園。




一陣子沒見,令月驚異發現,動物園竟然已經敗落到這個程度。




就算是工作日,也不該有這麼少的遊客,稀稀拉拉。誇張地說,就是園裡的動物都比人多,和之前那副盛況完全是兩個極端。




小劉尷尬地臉都抬不起來,心裡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還是趙方,誰知道他後面還能搞出那些傻逼操作,還想隱瞞事實,得罪人了吧!




這段時間,不止政府隔三差五地調查,影響營業,就連網友們也不買賬了,在網上發起抵制,動物園生意一落千丈。這才有了現在的情況,估計再不久,動物園都要開不下去了。




面上,小劉仍恭敬道:“令小姐,我這就帶你去出事的園區。”




令月皺著眉頭收回視線,到底沒說什麼。




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小劉,上班時間,你不在虎山待著亂逛什麼?出了事你負責!”




又是一個熟人:趙方。




令月瞥見他疲態驟生的老臉就是一陣厭惡,瘦了不少,這些天颳了不少油下來吧。




噫,怎麼越想越噁心。她連忙打住,沒有任何交流的慾望,早在結清工資的時候,她就已經和動物園沒有任何關係了。




趙方卻是一眼看見了她。




臉上露出深惡痛絕的恨意,竟然還以為她是走投無路求上門來,頓時怒氣洶洶:“怎麼,在外面走投無路,四處碰壁,想求我讓你回來了?”




“想都別想!”




之後那些辱罵還沒出口,令月已經一巴掌甩過去:“滿嘴噴糞!”




她看向小劉:“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別啊!求求你了!”




眼看事態急轉直下,小劉直接傻眼了,好不容易求來的救星,傻逼老闆!




他就差抱大腿求人別走,一邊解釋道:“園長你胡說八道什麼啊,令月就是咱們動物園請來的大師,你忙著動物園的事不知道,現在整個京市寵物圈都火遍了!”




趙方驚愕地捂住臉,剛才那巴掌令月半點沒留手,眼看著高高腫起,非但沒有怒意,反而一股涼意噌地一下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京市最火的寵物大師他也聽說過,當時沒在意,千算萬算也料不到,竟然是令月!




嘴巴里好像吞了一大口黃蓮,苦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他囁嚅著想狡辯,是真是假還說不定呢。




小劉急了:“園長你忘了咱們動物園的團團!你想坐牢嗎?!”




趙方猛地一激靈:“令月,別走!你別走!”




“我給你付雙倍,你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我一次!”他說著對著臉左右開弓,下賤的樣子讓人不忍直視。




可令月知道,這人本來就是個諂媚性子,自甘下賤!自打臉算什麼,只要有利益,就是下跪也行。




她扭頭看向小劉:“出事動物的園區在哪裡?你帶我去吧。”




小劉尷尬得腳趾抓地,都快摳出一座迪士尼了,聽到這話如蒙大赫:“馬上馬上!”




本來園長趙方也該一起,但是鑑於剛才的打臉,他連吭聲都沒有,打定主意不去了。




這邊,小劉邊走邊介紹,令月也聽明白了,園裡有兩隻動物生病。




可她不知道的是,對於現在的動物園來說,這兩隻就是命根子!這也是趙方聽到她的身份後,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根本原因。




令月也沒想到,自己兜兜轉轉又來了虎山。




和上次比起來,防護加固了不少,假山底下趴著幾隻大老虎,令月數了數:“又多了一隻?”




她觀察力敏銳,即使只有不久前的一面之緣,也把幾隻老虎的特徵記得清清楚楚。




虎山多出來的那頭雄虎,橘黃色的皮毛略深些,大腦殼上的花紋十分潦草,形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王字。




此刻,它正甩著尾巴在鐵柵欄邊晃盪,時不時照著某個方向嘶吼兩聲,和一邊虎山底下懶洋洋的三隻老虎形成鮮明對比。




小劉愁眉苦臉地介紹:“出事的就是它,名字叫壯壯!”




“這老虎是園裡花了大價錢從其他動物園借來的,之前為了繁育小老虎,就把它和隔壁雌虎關在一起,後來生了崽兒就挪了回來,沒想到它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這幾天就沒怎麼吃過飯,每天晚上都對著月亮吼叫,要不是這麼大塊頭,我還以為它是頭狼呢!”




“每天稱重每天瘦,萬一餓死了,園裡就要破產了!”其實動物園怎麼破產他是不在乎的,但關鍵是,破產沒錢發工資!




“所以您能看出來,這是怎麼回事嗎?”小劉說得小心翼翼,都用上了敬稱。




令月還沒回答,老虎又嘶吼起來。




“吼!吼!”




“翠花!翠花!俺的老婆翠花!”




這時,忽然響起了另一頭老虎隔著牆急促吼叫。兩頭老虎對著吼,雖然看不見,可光聽聲音,就讓普通人覺得心慌。




令月聽了聽,差點沒笑出聲來,她刻意凝重的表情讓小劉當即慌了:“不會不好了吧?”




“這兩頭老虎天天叫,聽著都快打起架了。好歹還是夫妻一場呢。”




他吐槽著,忽然虎大一爪子拍上水泥牆,留下深深的猙獰抓痕:“俺的老婆,俺的崽兒,俺要回家!快放俺回家!”




另一隻母老虎隔著牆也在吼:“老公你快想辦法回來,孩子我帶不住了!它要上天啊!”




“小崽子給老孃閉嘴,不然咬你!”




“老婆你輕點兒啊,那可是我的崽兒!嗚嗚嗚,我什麼時候能回去啊?”說著,壯壯碩大的虎眼眨巴眨巴,竟然擠出來幾滴淚。




“唉呀,快閉嘴吧,吵死虎了!”




趴在虎山底下的老虎們也受不了,舉起爪子捂耳朵:“煩死虎了!誰把這窩囊廢放進來的啊,天天老婆崽子的,我們單身虎招你惹你了!還有沒有天理了?!”




“大哥,好吵啊,他什麼時候回去啊?”略小些的老虎揉了揉眼睛,顯然剛睡醒。




“是啊,快把這糟心貨送回去吧,娘炮虎,咱們雄虎的臉都快給你丟盡了!”




一時間,虎山響起了大合唱。




小劉緊張得臉皮繃緊,媽呀,這是要打群架嗎?




他求救般地看向令月。




令月已經聽明白了事情始末,在小劉急切的注視下,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我應該找到問題所在了,只要解決這個,老虎什麼病都沒了。不過,我們還是先解決眼前的突發狀況吧。”




小劉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內心咋舌又驚歎,他玩手機,自然也刷到過關於令月的視頻剪輯,只有一個詞能形容:神乎其神!




現在全網都知道她爆火,大概只有令月本人不清楚。




小劉不由出聲詢問:“您說的是什麼?我一定照做!”




令月微微一笑:“讓它回去。”




不再理會僵硬的飼養員,她走到圍欄邊,老虎們都在這裡聚集,令月說道:“你們再吵,壯壯就回不去了,永遠留在這裡。”




“別啊,俺錯了,快把它給送走吧!”領頭的老大猛地一怔,虎眼圓瞪:“俺的娘,是你!”




令月朝它揮揮手:“好久不見。”




眼前這可不就是當初被她一槍麻醉的東北虎。




老虎很快反應過來:“不對,你能聽懂我說話?!”




令月解釋一番,著重說了下自己此行的目的,幾隻老虎都傻了,反應過來後一個個歡天喜地:“快把它送走吧!要虎命啊!離了老婆崽子就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