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鷓鴣天(四)
倪素在雀縣不是沒有與藥婆打過交道,也聽說過治死人的藥婆四處逃竄的事,她也清楚一般鄉下窮苦的婦人若身上不好,只會找相熟的鄰里或者親戚提過的,絕不會輕易去找那些陌生的,不知道底細的藥婆。
“夤夜司把人都放回來了?”
倪素朝那舊巷子口張望著。
“小娘子您說什麼呢?買不買啊?”
菜攤兒的老頭頗為費解,只瞧她握著一把波稜,卻不看菜,歪著腦袋也不知在瞅哪兒,還自說自話似的,老頭也沒聽清她說了什麼。
倪素正看夤夜司的親從官們從巷子口出來,聽見這話,她回頭對上老頭奇怪的目光,面頰浮出薄紅,訕訕地要放下那一把青碧的波稜,卻聽身邊有道聲音:“倪素,不要放回去。”
她一頓,對上身側年輕男人的目光。
“給你做湯喝。”
爛漫日光裡,他的身影淡薄如霧。
倪素乖乖地將波稜放到了自己的菜籃子裡。
“你聽到什麼了?”
倪素給了老頭錢,挎著菜籃子往回走。
這個菜攤是她精心挑選的,離巷口很近,徐子凌去巷內聽夤夜司那些親從官在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也不至於受到牽制。
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在人群裡也不住地看他,打量他,“你身上真的不痛吧?”
“不痛。"
徐鶴雪看四周路過的行人或多或少都對她這個不住往身邊張望的姑娘報以一種奇怪的目光,他道:“倪素,你別看我。”
“你若肯現身與我一塊兒在街上走,他們便不會看我了。”倪素一邊朝前走,一邊低聲道,“像在金向師家中一樣,我給你戴個帷帽。”
徐鶴雪答不了她,哪怕那日在永安湖謝春亭中只有他們兩人,哪怕後來在船上畫畫,他也始終沒有真正顯露身形。
“阿舟的鄰里俱已被放回,那晁一鬆說,阿舟母親找的藥婆那些人並不認識,但阿舟的父親說,那藥婆似乎與當初接生阿舟的坐婆關係匪淺。”
徐鶴雪回應了她最開始的問題。
“所以晁一鬆他們去找那個坐婆了?”倪素問道。
“那坐婆幾日前已經去世。”
徐鶴雪與她並肩,“他們已查驗過,她是因病而亡,並非他殺。”
那要如何才能找得出那藥婆?倪素皺起眉來,卻見身邊的人忽然停下,她也不由停步,抬頭望向他。
“你,”
徐鶴雪看著她,淡色的唇輕抿一下,“若你不怕,我們夜裡便去那坐婆家中,夤夜司已查驗結束,也許她家中今夜便要發喪。”
“只是去她家中,我為什麼要怕?”倪素不明所以。
“因為,我們也許要開棺。”
徐鶴雪解釋道,“才死去的人,會有魂火殘留,只要見到她的魂火,我……”
“不可以再用你的術法。”
倪素打斷他。
徐鶴雪眨動一下眼睛,看她神情認真,他遲了片刻,道:“我不用。”
“人死後,殘留的魂火若被放出去,便會不由自主地眷念生前的至交,至親,就如同我在雀縣大鐘寺外遇見你那日一樣。”
倪素聽他提起柏子林中的事。
那時他身上沾染了她兄長的魂火,而那些魂火一見她,便顯現出來。
“這顆獸珠可以吸納死者身上的魂火,用它就足夠了。”
聽見他的聲音,倪素不由看向他舒展的掌心中,靜靜地躺著一顆木雕獸珠。
——
因為夤夜司將坐婆的屍體帶走查驗,她家中的喪宴挪到了今夜才辦,辦過之後,她兒子兒媳便要連夜發喪,將母親送到城外安葬。
“城門不是一到夜裡就不讓出麼?”
吃席的鄰里在桌上詢問主家兒媳龐氏,“怎麼你們夜裡能發喪?”
因為那楊婆惹了人命官司,近來白日在城門把守的官兵都有許多,楊婆的畫像貼的到處都是。
“再不發喪,我阿婆可怎麼辦?她在棺材裡可等不得,”龐氏一身縞素,面露悲慼之色,“本來那日就要發喪的,是夤夜司的大人們高抬貴手,查驗完了,便許我們連夜收葬。”
“夤夜司那地方兒聽說可嚇人了,你們進去,可瞧見什麼了?”有一個老頭捏著酒杯,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