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子 作品
258. 世界十(番外) 天鵝篇
褚時終於看到,那宛如天鵝般尊貴高傲的褚伯玉,逐漸變得卑微,他不再高昂著脊背,而是有意無意地躲開眾人的視線。
很快,褚伯玉便因為犯下錯事,被順成帝貶去蜀城。褚時打聽過蜀城的情況,那裡荒涼苦寒,哪裡是高貴的天鵝,能夠待下去的地方呢。可順成帝打著為褚時出氣的幌子,不禁將褚伯玉扔到蜀城,還下令讓蜀城的官員薄待褚伯玉。
淑妃得知順成帝能為褚時,做到這番境地,當即喜不自禁,暗道沒了擋路的鐘貴妃,自己被封為皇后之事,指日可待。
褚時卻眉眼淡淡,他相信,即使沒了鍾香寒,順成帝也不會封淑妃為後。因為順成帝看淑妃的眼睛中,只是看愛寵的眼神,彷彿淑妃是貓貓狗狗,唯獨不是個完整的人。
事情果真如褚時料想的一般,從他六歲,到十二歲,淑妃的封后之夢,都沒有實現。無數嬌豔的妃子,被送到順成帝的床榻上,但他最寵愛的,還是淑妃。
淑妃從剛開始的失落,逐漸開始給自己打氣,替順成帝找合理的藉口。
——她身份太低,封后不能讓眾臣信服,順成帝這才遲遲沒有立後。
——順成帝還是寵愛她的,不然不會愛屋及烏,眾多臣子之中,待褚時最好。
……
直到順成帝去世,留下的遺昭,沒有傳位給褚時,而是將君主之位,給了在蜀城受苦的褚伯玉。淑妃這才精神恍惚,她砸碎了殿裡的珍寶瓷器,口中說著:“陛下不會如此,定然是鍾氏一族害了陛下,偽造聖旨,定然是如此!”
說罷,淑妃並要尋朝臣們,只是她的雙腳,還未走出殿門,就被滿身盔甲的鐘將軍,攔住了去路。
褚時見過那聖旨的筆跡,確實是順成帝所寫。但是順成帝心甘情願地寫下,還是被鍾將軍威脅,便不得而知了。若叫淑妃猜測,定然是鍾氏狼子野心,逼迫甚至偽造順成帝的字跡。但讓褚時猜測,則更偏向於前者。
在褚時眼裡,順成帝本應該是個好父親,畢竟褚時格外受寵,凡是他所求的,順成帝都一概允諾。但實際,在褚時心中,順成帝是個徹頭徹尾的冷血之人。
順成帝不愛任何人,他只愛他自己。順成帝並非看不出,妃嬪爭寵,皇子排斥褚伯玉的小伎倆,但他彷彿看戲一般,自得其樂,並不戳穿。
廢棄鍾香寒,並非是因為淑妃的陷害,而是順成帝從心底不喜鍾香寒的高傲,他偏愛溫柔似水的美人,這會讓他的英雄氣概縈滿胸膛。順成帝試圖教導過鍾香寒,但這位在家中備受寵愛的鐘貴妃,自從在殿前,被順成帝區別對待後,便再沒有踏足過此地。這如何不讓順成帝挫敗。
淑妃的陷害,是其中的引子,牽引著繩索的幕後之人,是順成帝。
至於順成帝臨死之際,為何突然改變心意。或許是順成帝覺得,這幾年的苦頭,已經能讓鍾貴妃母子,學會如何溫柔小意。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順成帝從冷靜的帝王角度來看,將帝王尊位,交給有鍾氏一族扶持的褚伯玉,最是合適不過了。
但顯而易見地,淑妃並不能接受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結局,或者淑妃只是純粹地不能接受,自己成為失敗者。
地牢之中,淑妃渾身狼狽,她作為曾經陷害鍾香寒進冷宮的罪魁禍首,自然受不到什麼溫和的對待。可事已至此,淑妃並不死心,她在鍾香寒面前伏低做小,柔聲訴說自己的罪過,請求鍾香寒能夠留褚時一命。鍾香寒不置可否。
深夜,月光透過地牢的窗口,映照在鋪滿髒汙的稻草上。淑妃摟著身形快比自己高的褚時,柔聲中夾雜著狠戾:“時兒,你一定要活下去,母妃只有你了……”
褚時很想說,他們這般,活著也是苟延殘喘,不如利落地死去,還能相互陪伴著下黃泉。
但褚時感受到,淑妃身子在發顫,彷彿將自己當成她唯一的依靠。若是褚時將話說出口,想必淑妃最後的一根弦,都要被扯斷。因此褚時什麼都沒說,只是撫著淑妃的後背,無聲地安慰她。
可次日,淑妃親自砸斷了褚時的雙腿,用來向鍾香寒證明,他們母子兩人,並無威脅。淑妃向來心狠,對於自己的親子,也沒有手軟。雙腿筋脈扯斷的疼痛,讓褚時額頭直冒冷汗,他咬緊牙關,難以置信地看著淑妃,心中想要問上一句:讓他雙腿盡廢,如此活著,便是淑妃希望的嗎,淑妃可曾過問他的想法。但褚時什麼都說不出口,巨大的疼痛讓他陡然昏厥過去。再醒來時,褚時見到的,便是淑妃的屍身,和一封闡述罪過的書信。
褚時活了下來,是以一個廢人的身份活下來的。
他不習慣用輪椅,每次扶動輪子,都會將掌心磨的紅腫。但褚時只能習慣,畢竟如今,他不再是順成帝最寵愛的兒子,只是一個沒有威脅的廢人。
褚時移動輪椅,走到廊下時,看到宮牆角落處,一個瘦小的身影,正用草叢掩埋著什麼。
即使數年未見,褚時一眼便能認出,那是褚伯玉。不過,高高在上的天鵝,如今彷彿淪落為溫吞的烏龜了。等褚伯玉離開後,褚時走到牆角,撥開草叢,發現了一隻渾身雪白的垂耳兔子。褚時學著褚伯玉的樣子,喚那隻兔子。但垂耳兔子畏縮著,不肯出來。
褚時只覺得額頭抽疼,剛才這隻垂耳兔子,待褚伯玉是如何依賴,他看的格外清楚,如今換成了他,便是這般……
褚時讓這隻垂耳兔子,被無聊的宮人們發現,在宮人的追逐下,垂耳兔子跑到了水井旁邊。但顯然,依兔子的小腦袋,做不出投井的事情來。褚時轉動輪椅,提起垂耳兔子脖頸上的軟肉,將它扔進了黑漆漆的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