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千峰似劍
傾風新鮮道:“先生還會生氣呢?”
“白澤又不是塊石頭,自然也有喜怒哀樂。”林別敘措詞委婉地道。“陛下其實有一半妖族的血統。先帝覺得他出身羞恥,將他關在一處深院裡,不許宮人與他說話,更不許教他識字,當條野貓野狗一樣地養著。是後來先生獲知此事,大發雷霆,才闖進宮中將他救出。先生為陛下壓制住妖族的血脈,帶在身邊耐心教習。所以此事鮮有人知,大多的朝廷官員也只當他是先帝流落在外的一個不受寵的皇子。”
傾風冷不丁聽到這麼個誕罔不經的秘密,驚得只能冒出一句:“啊?”
林別敘輕描淡寫地續道:“後來人境遭逢大劫,幾位皇子爭權奪利,鬧得很是難堪。都被紀欽明設計殺了,只留下一個年幼的陛下。紀師叔與朝臣逼著先帝禪位,扶持幼帝登基。第二年,先帝也病死在床塌上。”
“咳!”傾風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啊?!”
“怎麼?想不到紀師叔如此果決?也有過這般壯闊的經歷?”林別敘看著她驚愕的表情,淺笑了下,眸光裡卻是略顯渺遠的幽沉,唏噓著道,“當年他可也是憑著鐵腕手段從腥風血雨裡廝殺出來的。否則如何能在陛下無故失蹤後,穩定天下,獨攬朝政而無人敢議。”
傾風身在界南,想象不到大劫後京城時局的混亂。
百姓人心惶惶,眾臣爭權攘利,要不是紀欽明雷厲風行,將百年來的沉冗痼疾大刀闊斧地斬去,想必人境如今也早已頹勢難掩,毀於黨爭沖流之下。
林別敘說:“你來刑妖司該也看見了。先生式微,一國無主,多方黨派互相傾軋,爭鬥不止。形勢如此險惡,可人境三年多里不曾有過動盪。紀師叔行事向來決絕,常有種義無反顧的孤勇,說難聽點也可叫一意孤行、剛愎自用。他從不與人解釋,自然惹下不少仇家。世人多以為刑妖司的派系不和全因他放縱,其實也誠然是他無力著手。巍巍高樓,不管抽去哪一塊木頭,都要叫心驚膽寒啊。所以無論後來紀府出過多少流言,先生都未疑過他的忠心,只是可惜,到底是人至暮年,犯了回糊塗。”
傾風見到紀欽明時,他身上的稜角早已被消磨,鋒芒盡數內藏,露在外面的僅有一身的沉穩與落寞。再加上陳冀隔著光陰的不算恰當的形容,傾風對他的認知朦朦朧朧。最深的記憶不過是他淒涼孤苦的晚景。
與另外三位結義的兄弟相比,紀欽明似乎一生白首蹉跎,沒有過酣暢淋漓的搏擊,籠罩於無聲無息的煙火。
在權勢與算計中奔忙勞碌,行差步錯,滿盤皆空,含恨而終。
卻是此刻才意識到,他也曾沐風櫛雨地頂起過一片天。
那層灰白的印象,瞬間門多出了鮮活的色彩。
可惜人已經死了。
傾風五味雜陳地道:“紀師叔啊……”
林別敘朝門外一瞥,說:“他該要回來了。”
傾風趕忙收拾起混亂而殘破的心情,拍拍屁股起身:“我要去找王道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