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別怕
“你想要我換雌君,想要我娶雌侍,想要我從此放開你的手,去牽另一個人的手嗎?”
楚辭的聲音那麼的低沉惑人,像誘拐無知少年墜入深淵的惡魔,他伏在諾維爾的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問他:“你想嗎?”
在諾維爾受到的教育中,雌蟲是不能對雄主說‘不想的’,他們不應該那麼的有個性,不應該忤逆雄蟲的意思,或許諾維爾最開始也不是這樣謹小慎微,但日復一日的傷害讓心上的疤都結成了鎧甲,彷彿只有這樣循規蹈矩的遵守著,才能避開那些不知來處的傷害。
但楚辭想要脫去這層鎧甲。
他想要剜掉那些陳年的腐肉,清除那些淤積的膿液,讓結痂的傷口重新癒合,他要將雌蟲從那副安全的盔甲裡逼出來,然後指著外頭的陽光雨露,說:“看吧,說‘你不想’‘你不要’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楚辭問:“你想嗎?”
諾維爾像是崩潰了,他遭遇了那麼多的事情,精神海本就亂七八糟,好不容易接觸了楚辭的信息素還沒能做到最後,他將額頭抵在楚辭的胸口,大幅度地搖著頭,一句又一句的說:“不,不,不要……”
楚辭安撫地摸著他的脊背,輕聲追問:“不要什麼?說出來。”
“不要娶雌侍……”
楚辭點頭:“嗯,不娶。”
“不要換雌君……”
楚辭點頭:“嗯,不換。”
“不要放開我的手……”
楚辭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嗯,抓住了。”
他鄭重的保證,像是在許下什麼牢不可破的誓言:“我不娶雌侍,不換雌君,更不會放開你的手,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天。”
*
諾維爾筋疲力盡,他比經歷了十場審問還累,最後靠著楚辭的肩膀,沉沉地睡過去了。
自從艾爾文上將出了事,諾維爾常常做噩夢,一做就是幾個小時,直到冷汗淋漓地醒來。
他會夢見冰冷的刑椅,夢見中央審訊室巨大的測謊儀,那些連接的磁極貼片和金屬管道,但這一回,他睡的很安心。
他枕在楚辭的懷裡,雄蟲的信息素縈繞在身邊,讓他想起遙遠主星的那個懶蟲沙發,還有桃子味洗衣劑的味道。
楚辭不想看星網,上頭鋪天蓋地的戰敗消息看的他都抑鬱了,荒星這邊的真相還沒公佈,群眾已經急著對上將口誅筆伐,同時也牽連了諾維爾,他們將諾維爾的過往戰績貶的一文不值,質疑他是不是受了艾爾文的提攜,走後門加入的軍隊。
他們提起了諾維爾進教管所的經歷,並一臉遺憾的表示:“為什麼這種叛徒沒有死在那裡?”
明明教管所是每一個雌蟲的噩夢,是根本不該存在的地方,但在真相還未查明前,大批的雌蟲依舊這樣惡毒的詛咒著同胞,肆意發洩著情緒。
更有好事者扒出了楚辭曾經用過的社交賬號,在上面留言@他,稍微有些教養的要求他將諾維爾掃地出門,另一些則在下面起鬨,要求楚辭鞭笞折磨諾維爾,並將視頻公佈的星網上。
他們湊在下面出主意:“展開翅翼再抽,那樣疼。”
“往翅囊抽吧,最好用鞭子的尾風掃進去,那裡的傷不容易好。”
“嘿嘿,雌蟲的恢復力太恐怖了,一定要讓他佩戴抑制環!”
楚辭垂眸看了眼還在他懷裡諾維爾,漂亮的雌蟲消瘦了不少,臉也沒什麼血色,但還是很漂亮,安安靜靜睡著的樣子乖巧的不行,像一隻高貴的布偶,楚辭稍微動一下都心疼,更別提用鞭子的尾風掃進去。
他一鍵拉黑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然後在評論區設置了禁止評論。
然而星網上的評價只是一小部分,遠征突然的失利吸引了所有的視線,楚辭在病房待了兩個小時,聽見了無數醫護討論這件事,他有點煩躁,點開光腦又關上,最後翻出來一個他早就不玩了的遊戲。
太空大戰。
這個號稱‘雄蟲精神力測試’特供版的遊戲是個賊無聊的單機小遊戲,透著一股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古早街機味,楚辭打到8000分就不想打了,但在現在這個靜不下心來做事的檔口,用來殺時間剛剛好。
他隨便打打,死了就重開,最後擦著邊打到了九千八,差一點破萬的時候光腦彈了一條廣告短信。
“帕米爾星跳蚤市場!每週六下午三點,歡迎各位到場選購。”
這顆星球雖然又小又破,但也是有居民的,由於運輸困難物質匱乏,本地不少地方還保留這以物易物的優良傳統。
楚辭披上風衣,想去看看能不能撈兩盆綠植。
他被當時回頭那一眼嚇的夠嗆,天空是灰白的,房間是灰白的,連著蜷縮著的諾維爾也是灰白色的,好像一棵被奪走了生氣的死木。
這房間死氣沉沉成這樣,顯然是不利於養病的,誰對著一烏漆嘛黑的房間能心情好?
但是諾維爾還要接受治療,軍部又將這裡堵的水洩不通,換不了房間,那搞兩盆綠植來折騰折騰也算換心情了。
楚辭想著,就打算去參加這個什麼‘跳蚤市場’,他圍了條大圍巾將蟲紋包裹起來,先前辦事員的那臺飛行器還停在門口,楚辭跟著定位找過去,意外的發現市場還挺熱鬧。
帕米爾居民不多,跳蚤市場舉辦頻率不高,一月一次,有點像鎮子上的趕集,楚辭在裡頭轉了一圈,意外的被一抹蘋果綠吸引了視線。
那是一個懶蟲沙發,和楚辭倉庫裡的那個有七層相似。
他之前嫌蘋果綠顏色太跳,和他高貴典雅的家裝格格不入,於是棄之不用,換了個銀白色,和諾維爾的頭髮顏色相似,每天擼沙發的毛就像在擼諾維爾,但此時此刻看見這抹亮色,楚辭有一種活過來了的感覺。
雖然只離開了一天,楚辭已經開始想念主星的小房子了。
他和攤主商量價格,爽快拍下,又蒐羅了兩盆花幾張地毯,都選的歡快明亮的顏色,然後大手一揮,讓賣家幫他打包帶上飛行器。
賣家承擔了大部分的運輸工作,楚辭就只提了兩張地毯,他從大衣裡伸出兩根指頭拎著它們,忽然聞到了一股很奇特的味道。
帕米爾星終年陰雨不出太陽,此處又比較擁擠,充斥著一股衣物陰乾後的潮味,但這與眾不同的味道很清淡,幾乎一瞬間就吸引到了楚辭的注意力。
這味道和諾維爾有七分相似。
雄蟲對信息素很敏銳,尤其對自己標記過的雌蟲的信息素敏銳,這氣味確確實實和諾維爾一脈同源,但略有不同,如果說諾維爾是初雨後的山巒,那麼這味道就更加的厚重而歷久彌新,有點‘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感覺。
楚辭皺著眉辨別了片刻,忽然靈光一閃,抓住了線索。
艾爾文!
這味道和諾維爾有七分像,卻和艾爾文上將有九分像!
這個已經失蹤的帝國上將的信息素味,怎麼會出現在荒星的跳蚤市場裡?
艾爾文現在就是颱風眼,是所有風暴的交匯點,一旦找到了他,所有的謎團便迎刃而解。
楚辭將手中的地毯往賣家手裡一丟,扔下一句:“麻煩幫我送到右邊第三個白色的飛行器上。”,然後就匆匆撥開人群,衝著有味道的地方衝了過去。
帕米爾的跳蚤集市氣味糟糕,於是那點冷淡的味道就越發不易察覺,眼看著目標要消失不見,楚辭一個急衝,從個攤位中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前方人的披風:“你等一下!”
被他抓住的人回頭,拽回了自己的披風,推了推眼鏡,不滿道:“閣下?”
他的身材很清瘦,眉眼漂亮但黑眼圈濃重,加上一副老式眼鏡,和看上去像是睡不醒的面容,讓楚辭想到了前世考清北的學霸。
楚辭低下頭,將視線投向氣味的來源。
那是……一顆蛋。
這個青年用一張柔軟的毛毯裹著一顆蛋,他將蛋抱在懷裡,信息素的味道正是從這顆蛋上傳來的。
楚辭愣住了。
那氣味如此淺淡,當然不是艾爾文上將本人,楚辭猜測可能是他留下來的物件,比如□□,皮帶,甚至制服,他或許可以從信息素的殘留判斷艾爾文‘叛逃’的時期,如果這是一位賣家,他甚至把這個物件買下來,
但是一顆蛋?
楚辭問:“閣下……這顆蛋?”
青年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楚辭這才發現他黑眼圈下有一顆淚痣,被眼鏡的厚框擋住了,細看竟然有一絲稠豔。
青年舉著那顆蛋:“這是我撿到的蛋,好像快要出生了,沒父沒母的我就撿回來養了……”
話還沒說完,那顆蛋劇烈的抖動了一下。
青年伸出手,無情地鎮壓了這顆蛋僅有的反抗,他抓著蛋伸到楚辭面前,想要用蛋殼去碰他的手指:“你要幫我養嗎?”
“不不不……”
一想到這顆蛋可能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楚辭就覺得燙手,他飛快縮回手:“不用了。”
“您是在什麼地方撿到的?”
“哦。”青年慢吞吞的伸出手,給他指了一個方向:“往東南45度角方向走五十公里,有一處廢棄的民居。”
楚辭道:“感謝。”
那青年也點點頭,捧著蛋離開了,只留給楚辭一個背影。
楚辭注視著他消失在視線的盡頭,轉頭跳上飛行器,打算開著飛行器去他指的地方看一眼,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在拉動操縱桿的瞬間猛的一頓。
該死的,他扯住披風的時候,那位閣下的後頸是沒有蟲紋的。
那是一隻雄蟲!
一隻捧著蛋的,蛋上有艾爾文氣息的雄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