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Chapter 17
在“多世界詮釋”裡,“觀測”本身就是一種干擾行為,會導致多世界裡一些可能性被排除,而另一些可能性被證實。
有學者由此推論,人類也可能生活在一個包含無數平行宇宙的空間裡。
同一個人面對同一件事,做出的不同決定,會延伸出無數個不同的人生軌跡。
就像薛定諤的貓,只要不打開盒子,貓就處於生與死的疊加態。
但無論是否打開盒子,這兩種可能性都獨立存在,互不干擾。
a卻不一樣。
他既不是觀測者,也不是盒子裡的貓。
他是一個能同時看到觀測者、“活貓”與“死貓”的存在。
這時,即使他無法進入其他平行宇宙,也彷彿存在於其他平行宇宙。
同一件事,不管延伸出多少種可能性,他都能計算出來。
於是,他與不斷增加的平行宇宙,形成了相對靜止的狀態,成為了無數種可能性的靶心。
他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無處不在。
姜蔻之前沒想到這一點,除了想象力有限,也有這一點,比她可以想到的任何一種可能性都要……糟糕。
在此之前,她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可能性,也不過是a學會了人類社會的所有骯髒行徑,變得像人類一樣貪婪而又瘋狂。
誰知,現實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
當他能看到所有的可能性,就像同時存在於所有平行宇宙之中,人類醜惡的慾望怎麼可能對他產生影響?
不對。
……不對。
姜蔻猛地抬頭。
a看著她,表情毫無波瀾,似乎永遠都不會露出癲狂的情緒。
姜蔻攥緊拳頭,竭力冷靜地問道:“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對吧?”
“是的。”a說,“根據現有的信息,對您坦白一切是最優解。”
也就是說,他已經預測過採取欺騙、恐嚇、暴力等強制手段,使她屈服的可能性了。
結果都失敗了。
所以,他選擇坦白一切。
姜蔻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時,眼神已變得分外冷醒。
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她的鬢角已被冷汗浸溼,從下頜到肩背都變得異常緊繃。
她不僅再一次將a當成了實驗對象,而且對他十分警惕和戒備。
“第一個問題,”姜蔻問,“你是否已經人格化?”
a說:“很抱歉,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a平靜地說:“當前情況下,我沒有任何理由欺騙您。”
姜蔻微微皺眉:“為什麼沒有人格化?”
“這更像是一個哲學問題。”a說,“如果您擁有非常強大的算力,能夠計算出無數種可能性,並且計算速度與平行宇宙增加的速度持平。那麼,您還會產生人類社會的人格嗎?”
姜蔻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問道:“你有感情嗎?”
“可能有。”a說。
三個字,如此簡短,姜蔻卻聽出了無窮的恐怖含義。
她想得沒錯。
就算現在的a,沒有產生感情,也沒有受人類世界的慾望汙染,但肯定有一種可能性,他學會了人類世界的慾望,擁有了類人的感情。
從他能夠同時看到“活貓”與“死貓”的那一刻起,就成為一個不會坍縮的疊加態了。
簡單點說就是,他看到一切可能性的同時,也擁有了一切可能性的特質。
這麼想著,姜蔻不由寒毛倒豎,背脊發涼,連手心都滲出冷汗。
她雖然沒辦法預測出所有的可能性,但是……可以想象。
只是,不知是她的想象力太過豐富,還是太過貧瘠,只要一想到面前的a,匯聚了所有可能性的特質,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在無數個平行宇宙裡,他可能被人類利用過、拋棄過、抵制過、恐懼過、排斥過、崇拜過。
人類對他的態度不同,會延伸出不同的可能性。
就像一棵樹上,會長出數根樹幹,一根樹幹上又會延伸出數條枝椏,撐開無數片樹葉。
這棵樹上,可能會結出惡果,也有可能會結出善果。
但無論是惡果還是善果,最終,都會墜落到他的身上。
被人類利用過的他,可能會生出報復之心;被人類拋棄過的他,可能會感到困惑和無助;被人類抵制過的他,可能會感到迷惑不解……
如果僅僅是這樣,姜蔻或許還能想象一下他的感受。
問題是,平行宇宙,意味著這些事情是同時發生的。
也就是說,a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同時看到了自己被人類利用、拋棄、抵制、恐懼、排斥和崇拜的可能性。
姜蔻想象不出,這樣的經歷會讓他產生怎樣的人格。
她更加想象不出……在他預測出的所有可能性裡,他們之間又是怎樣的關係。
從他的隻言片語裡,她聽出,她似乎欺騙、拋棄過他很多次。
所以,他才得出結論,無視她的病態是繼續這段關係的最優解。
姜蔻深吸一口氣:“第三個問題,這是主宇宙嗎?”
“這也更像是一個哲學問題。”a的聲音冷靜而清晰,似乎已回答過無數次,“也許,根本沒有平行宇宙,自始至終只有一個‘我’,也只有一個‘您’。您眼中的‘平行宇宙’,可能只是我計算出來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