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竹 作品

170、擺事實證據(四更合一,還賭賬。)

朱襄的檢查,友人都不理解。
 之前子楚留著春花,除了顧忌朱襄的心情之外,讓贏小政的太子之位更加穩固也是原因之一。

  秦國在春秋時並不按照周朝嫡長子繼承製的禮儀,而是賢者為尊。

  但隨著秦國逐漸接受中原的文化和利益,到了戰國時,秦國已經默許了嫡長子繼承製度。

  比如子楚回國爭奪王位時,經由呂不韋的遊說和賄賂成了嫡母華陽夫人的養子,一躍成為嫡長子,立刻壓過一眾在秦國經營許久的兄弟。

  現在春花已經成為秦王后,身上所有的利用價值都已經消耗殆盡,子楚便可以隨時令她病逝。

  至於外界可能會猜測春花是被殺,這一點子楚和所有人都不在乎。

  子楚殺春花,和贏小政殺生母是兩回事。

  嬴小政受傷,不僅讓天下人不再對嬴小政在"孝"一字上苛刻,也讓朱襄徹底放棄了對春花的期待。

  朱襄都放棄春花之後,春花的命就到頭了。無論嬴小政是否對生母有惻隱之心,子楚斷不會讓這個被軟禁十年還敢如此囂張的女人活下去,給秦國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在他們眼中,春花已經是一個死人,低調地讓她慢慢虛弱至死即可,還能為嬴小政和朱襄出口氣。朱襄何必鬧得這麼沸沸揚揚?對朱襄和嬴小政都沒有好處。

  贏小政也勸道:"舅父,不必為政兒費心,我將來不會再被她傷到。"

  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腦袋,道:"我此舉不僅僅是為了你。政兒,你和子楚中肯定會有一個人成為第一個真正的天下共主。"

  "若不廢除春花的後位,她便是第一個始皇后,或者第一個帝太后。"朱襄臉上浮現出嘲諷的笑容,"天下女子中開天闢地後第一人。"
馬車中的眾人都眼皮子跳了跳。
始皇后,帝太后。
 "這個稱號,可比你這個長平君要響亮多了。"藺贄明白了朱襄的想法,"你本想著若春花悔過,憑藉她生了政兒,也該得這個從古

  至今女子都得仰望的'第一人'稱號。現在,你不希望如此。"
朱襄淡淡道:我說過,不公。
 藺贄看見朱襄如此神情,放棄勸說朱襄:"罷了,你想如何就如何。你總會在我等都不理解的事上特別執拗,我也勸不住你。只是你說好了,如果群臣都不贊同,你就乖乖撒手。"

  蔡澤皺眉:"如果你攻訐春花惡毒,政兒年幼,又被生母所傷,現在可能不會被這件事帶累。但你完美無缺的名聲一定會受損。"

  朱襄道:"我何時在乎過自己的名聲?我本就不是完美無缺的人。"

  蔡澤聽朱襄如此說,也立刻放棄:"行,你都如此說了。"

  子楚本來等著藺贄和蔡澤勸說朱襄,沒想到這兩位友人居然如此乾淨利落地放棄,滿臉不敢置信。

  "你們不再勸勸?"子楚焦急道,"此事離經叛道,就是荀子,也可能會在朝堂上揍他。"

  藺贄終於笑了起來:"他被揍了就是活該。後院之事本就該隱藏在後院,悄悄做了便是。他非要搭上自己的名聲,那就隨他去。

  反正頂多他被人罵一罵,又沒有危險。"

  蔡澤頷首贊同:"損害的只是朱襄的名聲,他不在乎名聲,那就讓他出口氣,氣順了就好了。"

  贏小政拉住朱襄的袖口:"舅父!你做此事有何意義?她最後不過是一死,死後就不會再給我們造成任何麻煩了!"

子楚扶額。
  把一直偽裝得很好的贏小政逼得口中說出弒母的話,朱襄真厲害。

  朱襄聽了贏小政弒母的話之後,沒有生氣。

  他只是又揉了揉贏小政的頭髮,溫和道:"我做許多事在當世人眼中都沒有意義,不差這一件。我只是堅信,世間所有禮制,都該是導人向善的。"

  朱襄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她虐待你,拋棄你,傷害你,卻要借你成為其他女子仰望不得的第一人,那不公。有舅父在,舅父不會允許政兒遭遇這樣的不公。政兒放心,春花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接下來交給舅父,交給你其餘長輩就好。"

  "你本應該與我們商量此事。你還未及冠,這些事該由長輩操心,輪不到你去傷害自己爭取什麼。"朱襄在嬴小政額頭上沒受傷的地方輕輕敲了一下,"這世上沒有值得你傷害自己去爭取的東西,明白嗎?"

  贏小政捂著額頭,把腦袋低得很低很低,讓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聽著他的聲音中帶著一點鼻音:"是。"

  "聽你舅父的話。"子楚也被朱襄說服了。他寧願不要帝后,也不想讓春花成為帝后。

  "我居然快被你說服了。"藺贄臉上帶著促狹的笑容,"若春花死時都是王后,就會與君上合葬。君上恐怕睡得不安穩啊。"
子楚表情一僵。
蔡澤板著臉道:確實如此。
 子楚:"......"你以為你板著臉我就看不到你嘴角的笑容嗎。

  "撲哧......"嬴小政趕緊捂住嘴,使勁搖頭,"我沒笑!"

  他想到夢中的自己確實讓趙姬和君父合葬了,哈哈哈哈!

  子楚狠狠翻了個白眼,咬牙切齒道:"我不在乎。我是在乎身後事的人嗎!"

  "哈哈哈哈哈!"眾友人都笑了起來,連朱襄都笑得直不起腰。

  馬車中的氣氛終於變得輕快起來,除了子楚。
…..
  秦王回到了咸陽宮,對太子受傷之事震怒,立刻派人將王后羈押。

  群臣紛紛上奏,請秦王看在太子的臉面上釋放王后。即便王后已經行事瘋癲,但她畢竟是太子之母,對太子有生育之恩。

  秦王本來意動,從未上朝的長平君居然來到了朝堂上。

  眾卿大夫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都不敢置信地看著長平君那標誌性的滿頭雪白頭髮。

  頭髮真的是白的!是真的長平君!

  他們這才想起,秦王后是長平君的女兄。

  長平君這是請罪來的?

  有些人心中不由泛起了喜意。他們是不是終於抓到了長平君的錯漏,能讓這個完美君子出現一絲裂痕了?

  這麼想的人不一定是朱襄的仇人。許多人都只是看不慣一個完美君子而已。

  他們的想法和後世人差不多,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完美的君子?他居然一直都這麼仁善,那肯定是裝的,是偽君子。

  將來朱襄就算當了一輩子的君子,也會有人說朱襄裝了一輩子。

  哪怕被人駁斥,他們也只會假惺惺地說一句"論跡不論心,雖然朱襄裝了一輩子,但也算得上一輩子君子"。

  即便他們無法解釋朱襄這一輩子都沒有偽君子的跡象,他們又從哪裡看到朱襄偽君子的內心。

  現在這些有類似想法的人都興奮地看著長平君。那不自覺露出的醜態,讓坐在上首處的秦王子楚忍不住握緊了王座的扶手。

  他在心裡冷笑,這就是從大父、君父到他三代秦王都默許朱襄不上朝的原因。

  "臣,長平君朱襄,請求君上為臣和臣的外甥主持公道。"朱襄離開座椅,拱手道,"若有一女子接連差點害死幼弟親子,她的幼弟親子為何必須因為血緣就奉養她?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若天下女子楷模是如此毒婦,豈不是引人向惡!"

  朱襄抬起頭:"請君上明察!"

  群臣大驚!

  秦王子楚看著群臣的表情,嘴角不由上彎。

  一出面就震驚世人,這就是他的友人,國士無雙的長平君朱襄。

  秦王子楚面無表情,沉穩道:"長平君,可知你在說什麼?眾卿可是極力勸阻寡人拘禁王后,說王后對太子有生育之恩,讓寡人看在太子的臉面上原諒他。"

  朱襄深呼吸,雙膝跪下,以面伏地。

  秦王子楚驚得雙手在扶手上一按,身體微微離開王座,然後清醒過來,重新坐回王座。

  他眼神幽深,雙手再次攥緊扶手。

  "世人皆言,父母給子女一條命,便對子女有大恩。可人生皆苦,父母生育子女時,可問過子女願意來到這世上?!"

  "自顧自地將子女帶來這世上,何以大言不慚對其有恩?!"

  "父母若好生教養子女長大,讓子女對著世上產生留念,自然父母對子女有大恩。"

  "那等生而不養,甚至生育子女後虐待子女如牲畜的父母,他們對子女究竟有何恩?!憑何要子女孝順?!"

  "若生而不養,生來虐待也要子女孝順,這'孝'一字是引人向善還是引人向惡?!"

  朱襄離經叛道之言震得群臣東倒西歪,有的人身體不斷顫抖,臉色漲紅,那模樣似乎要衝上來和朱襄打一架。

  按理說應該對"孝"一字最敏感的大儒荀子卻耷拉著眼皮,好像年老體衰,精力不濟,睡過去了似的。

  額頭貼著地面的朱襄聽著朝堂上的嘈雜,心中一片清淨。

  他早知道會如此。

  古代父母是擁有殺子權的。

  按照出土唐律、宋律史料,父母等長輩殺子,僅判四五年徒刑。若父母對官府說被殺子女不孝,官府不會查證,直接判父母無罪同時,父母若告子女忤逆,官府也不會查證,直接判子女有罪。所以常有父母為心愛兒子搶奪其他兒子產業之事發生。

  秦律最為嚴苛,對所有庶民的態度都是"秦國韭菜",人身自由都屬於秦王,不可私自處理。但對父母殺子也只是"黥為城旦舂",算是非常輕微。

  蔡澤審訊宮人之後,立刻將宮人就地格殺,甚至不等子楚回來,便是這個原因。

  只要有嬴小政打了春花一巴掌在前,那麼春花即便殺了嬴小政都是符合當世道德。

  宮人在嬴小政打了春花一巴掌後就趴在地上不敢起身,也是因為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