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秦楚唱無衣(四更合一,安撫加更...)
這僭越的念頭生了根,就拔不掉。
贏小政不知道自己一時的唏噓,給周圍人帶來了什麼。
或許知道也沒什麼,因為這本來就是很小的事,對贏小政的未來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李牧和嬴小政略微休息了兩個時辰,養了養精神之後,繼續摸著雜草悄悄前行。
直到他們看到楚軍的斥候後,才停下了腳步。
李牧派出了斥候,去查探離楚軍駐紮的地方還有多遠。
待知道只有二十里後,李牧將一萬秦軍分作數十股,由各自隊長自行率領,繞過楚人的斥候,到地圖上標記的一處廣陵城下的村莊會合。
嬴小政感到震驚無比:"自行率領?老師,真的沒問題?他們真的能按時到?"
李牧道:"能。"
嬴小政道:"一不小心就會被發現啊!"
李牧道:"我帶的兵常在草原獨自作戰,別擔心。"
贏小政道:"就算繞了過去,那座村莊可能有楚軍駐紮,我們去了那裡,不是立刻暴露嗎?"
李牧道:"放心,我已經查過了,那裡沒有楚軍駐紮。"
嬴小政不能理解,完全不能理解。
老師什麼時候去查過了?就算查過了,老師又如何確信楚軍不會在那裡派斥候?
李牧沒有立刻教導嬴小政。待他帶著嬴小政繞過楚國的斥候,到達那個村莊的時候,才告訴了嬴小政選擇這個村莊的原因。
首先以項燕佈陣來看,這裡肯定沒有人駐守;再者這個村莊在項燕命令內遷焚田焚屋的時候反抗太激烈,所以被屠得十分慘烈。
將領一般不怕鬼神,但也會顧忌鬼神。項燕強徵了許多長江北岸的楚國流民為民夫和兵卒,就算顧忌這些人的心情,免得他們觸景生情心生反抗,也會遠離這裡。
李牧道:"再者,屍橫遍野的地方容易滋生瘟疫,很危險。"
嬴小政道:"那我們駐紮在這裡就不危險嗎?"
李牧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命人焚燒這個村莊已經高度腐爛的屍體,清理雜草,重新挖掘水源。
秦軍將殘破房屋拆掉作為柴火,燒完屍體後還剩一些,便生火作灶,之後只喝燒開的水,吃熟食。
贏小政立刻明白,如何避免瘟疫了。
雖麻煩了些,但自己這一萬人只停留十日,村裡的雜草和房屋散落屋樑夠燒。
楚軍其實在這裡放過火,只是他們放火之後立刻就離開,沒有仔細地燒掉每一處地方,也沒有潑油、酒之類很貴重的引火物,所以村莊還留存大半。
這真的是很大的一個村莊,比得過一個小城池了。
嬴小政在村莊裡逛了一圈,還拾到一些殘存的竹簡和兵戈。
看來這個村莊裡的人並非普通農人,而是歸隱山野的士人家族,可能曾經還輝煌過。
現在只剩下一片焦土。
贏小政對李牧道:"老師,把殘存的竹簡收集起來,派人保護他們的祖墳,再以舅父的名義尋找這一戶人家的後裔,將遺物還給他們,你看如何?"
李牧道:"我只負責打仗,這些事你自己決定。"
贏小政腦袋偏了一下,在長輩面前露出小兒之態:"既然被我遇見,就是與我有緣,我就幫他們一次。"
李牧失笑:"好。"
贏小政心血來潮,決定做一樁善事後,又問道:"之前老師不生火做飯,說會引起楚兵關注,為何現在又能生火了。"
李牧道:"項燕知道廣陵城決定守城後,就暫時停止了驅逐楚人北遷,迅速拔營行軍至廣陵城下,好趁我沒回來,一舉攻佔廣陵城。所以這附近有許多未離開的流民。"
贏小政道:"所以不止我們這裡有煙火升騰,附近有人居住的村落,都有煙火升騰?"
李牧道:"流民肯定會躲在原本的村落生活,哪怕只剩下殘垣斷壁。"
他抬頭看著秦兵生火時騰起的煙霧:"處處煙火,項燕又怎會知道哪一處才是秦軍?"
贏小政覺得老師語有雙關,但沒有詢問。
他帶人繼續在這個廢棄的村莊"探險",滿懷好奇地發掘這個村莊遺留的秘密。
等見到舅父,他就有故事可說了。
贏小政本以為自己能在村莊探險好幾日,將這個村莊的秘密全部挖掘出來。
但只第二日夜裡,他就被李牧叫醒,見到了遠方天空中的點點火光。
李牧到達吳郡的時候,項燕還未到達廣陵城。
他們綴在項燕身後,已經在村莊駐紮的第二日夜裡,才是項燕攻打廣陵城的第一夜。
朱襄命人升起孔明燈的一夜。
守夜的秦國兵卒抬頭看著天空,心裡有好奇也有懼怕,還有一些不知道想不起來的熟悉感。
贏小政揉了揉眼睛,只望了一眼就猜中了:"是長平燈。舅父在放長平燈?是向我們求援?"
李牧道:"斥候說,今日朱襄很輕鬆地守住了城池。"
他不是讓贏小政起床看燈,而是斥候剛把消息傳回來。他覺得贏小政一定想第一時間聽到朱襄的消息。
斥候就蹲在草叢中觀看,雖對戰場不是特別瞭解,但廣陵城前方嚴密的防線,和廣陵城頭的楚歌聲,他還是探到了。
"舅父命人在城頭唱楚歌,惹得項燕軍心大亂?"嬴小政面色古怪,"舅父還會這個?"
李牧帶著笑意道:"我早說過你舅父若是守城,一定是名將,你該放心了。"
贏小政雖然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嘴硬:"只會守城算什麼名將?不過是依託城牆之利。舅父要是名將,他把項燕打退了再說。"
李牧大笑不已:"待你見到朱襄,親口對他說。"
嬴小政冷哼。
然後第二日下午,有斥候不顧會被楚國斥候發現,搶了一匹逃竄楚人的戰馬,騎馬回報。
"將軍!長平君大敗楚軍,項燕和南楚君的令旗都被蒙將軍奪了!"
正在啃肉乾的李牧差點咬到舌頭,正在喝水的嬴小政已經嗆到。
"什麼?!"?
李牧和嬴小政面面相覷。
只一日,朱襄/舅父就以兩萬守軍,大敗項燕十萬楚軍?!
"啊,老師,那我們現在還等嗎?"贏小政阿巴阿巴,彷彿回到了小時候的痴傻狀態。
李牧表情古怪道:"我就不出現了,政兒你率領軍隊去支援。"
贏小政不明白:"為什麼?"
李牧道:"此戰完全是朱襄的功勞。但若我出現,世人定認為這是我的謀略。"
贏小政道:"那我去支援,不會搶了舅父的功勞?"
李牧笑道:"你年齡太小,名聲也不如朱襄,世人頂多誇你勇武。我會蒙面扮作護衛與你一同上戰場,別怕。等此戰結束,我先坐船回戰船上,再跟著大軍重新回到吳郡。你只和你舅父說我來過了,不要被他人知曉。"
嬴小政嚴肅道:"是!"
然後他摩拳擦掌。
夢中另一個我,你沒有軍功吧?你甚至都沒親征過!你和君父一樣弱!
另一邊,廣陵城下。
朱襄命令焦勻出擊後,楚軍亂得更快了。
焦勻就像是一把銼刀一樣,若此刻有人能從高空往下看,每一次焦勻的騎兵擦過楚軍的軍陣,就能讓楚軍軍陣邊緣線變得模糊。
待楚軍軍陣的邊緣線重新凝實時,楚軍軍陣就會縮水,邊緣線往後退好幾米。
更可怕的是,焦勻這把銼刀來回銼了楚軍軍陣幾次後,邊緣線的模糊就像是池塘裡的波紋一樣,漸漸朝軍陣中間擴散。
軍陣中間本就因為耕牛亂衝和蒙恬帶兵襲擊而出現亂象,逃亡的被強徵民夫兵卒裹挾著更多的楚兵抱頭鼠竄,楚軍軍陣亂成了一鍋沸騰的粥。
項燕被南楚君的車架攔了一下,不僅錯過了重整軍隊的最好時機,還被蒙恬偷了令旗--蒙恬先一刀砍下了南楚君的旗幟,然後他身後一個將領彎弓搭箭,居然一箭將項燕的大將旗幟撕裂。
項燕領兵多年,第一次受到如此恥辱。
他怒氣上頭,居然一刀將混亂中攔著自己的馬一矛刺穿,終於來到了蒙恬面前。
蒙恬大喊:"項燕來戰!"
然後掉頭就跑。
項燕:"......?!"
蒙恬跑的時候,他身邊的騎兵也跟著一起跑,似乎來之前就約好了,十分默契。
他們都一邊跑一邊大喊"項燕,吃我一劍!""哈哈,項燕找死!""項燕敗了!不堪一擊!"之類的屁話,聲音十分響亮,逃得十分迅速。
項燕氣不打一處,拍馬就追:"別逃!"
蒙恬和他身邊的秦兵根本不理睬他,驢唇不對馬嘴的繼續大放厥詞。
他們的聲音很大,壓過了項燕的喊聲,好像項燕真的被他們打得抱頭鼠竄,而不是他們掉頭逃竄似的。
蒙恬帶的這支騎兵都騎術一流,在亂軍之中把項燕遛得團團轉,項燕根本摸不住他們的馬屁股。
項燕有心讓楚軍攔住他們,但楚軍已亂,蒙恬這支騎兵雖在逃竄,陣型卻十分整齊。楚國散亂的兵卒見到穿戴整齊的秦兵衝來,嚇得轉身就跑,根本無人阻攔。
項燕見狀,氣得目眥欲裂。
我楚國好男兒,為何連秦兵都不敢擋了?他從來沒帶過這麼膽怯的兵!
"將軍,別追了!現整兵要緊!"
在項燕差點被蒙恬氣得失去理智的時候,副將趕緊勸道。
項燕深呼吸,強行將自己怒火壓下,勒緊韁繩,停止追擊。
蒙恬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也停止了逃竄,反身彎弓搭箭,準頭雖不好,沒有射中項燕,但射中了項燕周圍的楚兵。
"你老母的!"一向以貴族姿態要求自己言行的項燕,被蒙恬這一箭氣得爆粗。
蒙恬大喊:"項燕已經中箭!"
然後他一邊喊,一邊又射了一箭,還是沒中。
他帶來的秦軍也彎弓亂射,一邊射箭一邊亂喊,喊"項燕中箭""項燕已死""項燕別逃"的都有。
亂七八糟的聲音傳出去,有不少楚國逃竄兵卒也跟著喊。
他們不知道哪句話是正確的,思維更加混亂,戰陣幾乎全部崩潰,連持著陣旗的伍長都慌亂了,陣旗亂晃。
項燕雖然被蒙恬氣得夠嗆,但領兵多年,他還不至於真的失去理智。
他立刻命令副將率兵追擊膽小如鼠又膽大包天的蒙恬,自己重新豎起旗幟,命令楚軍冷靜下來,督軍和底層將領歸攏安撫楚兵,迅速結陣。
出戰時旗幟損傷常有,項燕不止帶了一面令旗,現在立刻掛起了第二面。
其實在他令旗被撕裂的時候,他就該掛起第二面令旗了。但蒙恬一邊放狠話一邊掉頭就跑,實在是把他弄懵了,不由自主就追了出來,沒有及時更換令旗。
當項燕重新豎起大將令旗之後,楚軍的混亂變弱了一些。
他自己帶來的精兵都立刻停下了混亂,重新整隊;南楚君的軍隊雖然仍舊有些混亂,但畢竟是經過了許多次訓練和戰爭的老兵,也停止了抱頭鼠竄;只有強徵來的民夫和兵卒還在繼續逃走,完全不聽指揮。
甚至還有人大喊"項燕沒死,快逃",跑得更快了。
項燕立刻變換令旗,命令所帶的精兵斬殺逃兵。若不斬殺逃兵,逃兵會再次衝亂正在整備的楚軍。
蒙恬大喊道:"鄉親們!項燕燒燬你們的田地家鄉,殺死你們的親朋好友,還驅使你們來廣陵送死!橫豎都是死,不如和他們拼了!"
蒙恬身後的秦兵也在大喊"鄉親們報仇啊拼了!",聽得項燕手一抖,馬差點衝出去。
你們這群秦人和誰是鄉親?!
蒙恬和秦軍駐紮在南秦這麼久,又接納了許多楚國流民,鸚鵡學舌像模像樣,逃兵們真的聽懂了。
有個逃兵剛被督戰刺中,正想跪地求饒。
看著督戰冰冷的表情,逃兵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朝著督戰撲了過去。
"你祖宗的!拼了!反正我全家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了,哈哈哈哈!"
當朝著督戰撲過去的時候,那個膽怯的漢子突然大笑了起來,好像什麼都不怕了。
他被督戰一劍一劍地刺中,手還死死掐在了那督戰的身上,硬生生地將督戰壓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