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筱之 作品

第4章 春祭(三)

 蘇晴窗的父親跟蓮柯夫人是兄妹,但蘇晴窗出生好,並不是因為她姓蘇,而是因為她的母親。

 蘇晴窗的母親姓奚,出生於三大玄門世家之一的奚家。蘇晴窗兒時父親過世得早,她母親便帶她回奚家長住,聽說她與奚家幾位公子都走得很近,奚家有位混世祖宗,更是把蘇晴窗當親妹妹疼。

 姜木晗見姜遇沉默,以為她被奚家震懾住了,頗為得意,“再說了,晴窗表妹守禮得很,才不會故意闖誰的洞府,她一心想學劍,在伴月海遇到你的師兄,是你師兄提議她來姜家的,至於水鳴澗,也是你師兄同意她暫住的,還給了信物。”

 她繼續道:“叫我說,大師伯都走了兩年了,三妹你何必放不下?水鳴澗這麼大一個靈脈,你一個人獨佔,未免也太自私了,不如留著接待貴客,你說是不是?你怎麼不說話?”

 姜遇不是不說話。

 她只是看到了掛在蘇晴窗腰間的,所謂信物。

 半塊玉珏。

 與她所珍藏的那一塊一模一樣。

 那是姜瑕去世時留給她的,另一塊在徐知遠身上,可是適才姜木晗說了,這信物是徐知遠親手給蘇晴窗的。

 有那麼片刻,姜遇整個人是茫然的。

 她忽然意識到,她似乎已許久沒有收到徐知遠的來信了。

 她退到院中,拿出自己為數不多傳音符咒。

 丹房的藥師說她傷勢頗重,傷及經脈,還提醒她“三月內不可妄動靈力,否則會有性命之憂”,但她顧不上了。

 靈符被靈力點燃,片刻後,另一邊傳來徐知遠的聲音:“期期?”

 姜遇單刀直入:“為何把玉珏給旁人?”

 “那是師父留給你我的不是嗎?”

 徐知遠或許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一時間沉默下來。

 姜遇沒管,她繼續問,語氣冷如堅冰:“為何讓外人堂而皇之地闖進水鳴澗?”

 “為何讓他人住進師父的洞府?”

 “你忘了師父去世時你承諾過什麼嗎?”

 “你忘了你臨走時,說過什麼嗎?”

 好半晌,徐知遠才猶豫著解釋:“期期你聽我說,那塊玉珏……是我給晴窗的,我並不是送,只是相借。我……身邊沒有其他與水鳴澗有關的信物,晴窗又總與我說想來姜家學劍。再者,我在仙盟,有時候身不由己……玉珏上我加了護持法陣,不可能弄壞的,不日晴窗自會將它還我,你可以放心……”

 徐知遠說的後半截話,姜遇沒有聽清,或者說,當她聽到那句“玉珏是我給晴窗的”,她就沒有聽下去的必要了。

 平心而論,徐知遠沒什麼大錯,不過相借一個信物罷了,日後還要還的不是嗎?

 他孤身在仙盟,人情往來,總有難處。

 而姜瑕都走了快兩年了,逝者已矣,生者終歸要往前走。

 是她執著,是她放不下。

 可姜遇只知道,同樣一塊玉珏,若要讓她相借,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肯的,拿命都不換。

 “師兄,”姜遇最後荒涼地問,“你臨走前,讓我守好水鳴澗,你說這裡是我們的家,你如今,還當這裡是家麼?”

 旁人霧裡觀花,看姜遇如此,只當是看了一場紅塵中的俗事,大抵是流水負心,落花凋零。

 當阿織撿起這些殘念時,她知道不是。

 那大概是一個枯守之人最後的軫念,以及這軫念破滅時,無望的掙扎。

 阿織幾乎能感同身受。

 她甚至知道在這一刻,姜遇的腦海裡,只剩曾經那個在荒蕪的村落蹲下身,問她要不要跟自己回家的仙人。

 在百般質疑的目光中,輕輕推她上前,說“我女兒,請家主指點”的養父。

 以及最後他鮮血滿身地躺在榻上,看著她,眼裡盡是不捨,說:“從今以後,我就是期期的父親……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期期……”

 姜遇扔了符咒,轉身回到正屋,斬釘截鐵地說:“玉珏還我。”

 蘇晴窗見她這樣蠻橫,煙眉微蹙,誰還不是被人寵著縱著長大的,“憑什麼,你說還你就還你?又不是你的東西。”

 姜遇一字一句道:“這是我師父的遺物。”

 蘇晴窗道:“所以呢?這是知遠哥哥給我的。”

 姜遇看她如此,不再多言,上前欲搶。

 看她這樣,姜木晗也急了,阻攔道:“三妹你總是這樣無禮,不就是仗著從前大師伯對你的寵愛麼?你要是真有本事,怎麼不去查你師父的死因?他是被人害死的,你要是有本事,你就去為他報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