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無支祁(一)
亡兵尋嬰的怨氣源自於對故土的思念,本身是沒有惡意的,所以被怨氣趨近的孩子至多大病一場,等邪氣退了,就沒什麼大礙了。但是,有一種獸,叫做魘獸,又稱作貘,專門吞吃人的意念,亡兵尋嬰的怨念對它們而言,無疑是饗宴,等它們把這怨念吞吃殆盡,其中一些魘獸抵抗不了怨念的影響,就會喜歡上嬰兒、幼童的血肉,從而變成食嬰獸。
一般說來,食嬰獸都不太強,因為魘獸以吞吃意念為生,意志十分堅定,能被吃下去的怨念影響,大都是孱弱之輩。
但是,姜瑕在找的這一隻似乎不大一樣。
姜木晗道:“我也是偷偷聽來的……大師伯去世後,老太君一直在追查他的死因,後來發現大師伯正是被和他有淵源的食嬰獸所害。”
姜木晗說到這裡,語峰忽然一轉,“近日徽山附近出現了妖煞,周邊還有鎮民到山上來求助,這事你知道嗎?”
當夜阿織從思過谷回來,那個叫寧寧的同門的確與她提過這事。
阿織不置可否:“說下去。”
“附近幾個鎮子,先是有孩童莫名失蹤,後來發現有……有懷有身孕的婦人被開膛破肚,鎮民們沒辦法,上山求助,老太君親自下山探查,發現這些都是食嬰獸乾的,且這隻食嬰獸,正是兩年前害死大師伯的那一隻。”
阿織問:“你是說,這隻食嬰獸在害死我師父後,近日又出現了?”
姜木晗點了一下頭:“那晚我去孟春殿找阿爹,路過守禮堂,聽見老太君和爹爹、三師叔,還有幾位長老密談,說的是大師伯的事——他們沒發現我,我身上有阿爹給的傳音符,他們的聲音是從傳音符傳過來的——我聽老太君說,當年大師伯雖然被這食嬰獸所害,但食嬰獸也傷得不輕,這兩年一直沒走遠,就躲在徽山附近。
“大師伯一過世,老太君就下山去查他的死因了,如果食嬰獸在徽山附近,為何老太君沒找到它?因為有人在幫它藏匿,且這個人不可能是凡人,只能是徽山姜家的修道之人。且老太君還說,這隻食嬰獸蹤跡詭秘,大師伯與它周旋多年,一直十分小心,但他被害當日,下山時非常匆忙,似乎接到了什麼確切的消息。”
阿織道:“你的意思是,當年徽山中,有人故意把食嬰獸的蹤跡透露給我師父,把我師父害死,這個人還幫著受傷的食嬰獸匿藏蹤影?”
姜木晗點點頭:“老太君說,大師伯不是輕信旁人的人,所以害死他,必是親近之人為之。”
阿織聽了這話若有所思。
姜瑕親近的人,都在徽山了。
姜木晗看阿織一眼,小心翼翼地問:“你想為大師伯報仇?”
阿織不否認:“嗯。”
姜木晗心想左右都與她說這麼多了,不如全盤托出,省得她以後再來找自己麻煩。
“你可以跟老太君請示,參加孟春大典的試煉。”
阿織的目光落在姜木晗身後的雲燈,“孟春大典的試煉,不是隻有守山人才能參加嗎?”
修道一途險難,往往一個不慎就命懸一線,孟春大典的試煉並不是一場兒戲,那是徽山的山門弟子邁上漫漫修道長路的關卡,是危險的,甚至會生死攸關,從前也有弟子折在試煉中,所以非能者不能參加。
姜木晗道:“是,但是你在比試中打敗了汪師兄,按規矩,在孟春大典前,打敗守山人的人,即可取代其守山之位,再說,汪師兄被你打得起不來身,也沒法去孟春大典了。”
她接著道:“那食嬰獸縱然厲害,終歸不是老太君和這麼多玄門中人的對手,老太君他們近日已尋到食嬰獸蹤跡,它受了傷,被逼入山中躲避,這次孟春大典的試煉內容,就是斬殺這隻食嬰獸。”
阿織沉吟片刻,見天色已晚,問道:“你說食嬰獸被逼入附近山中,哪片山?”
姜木晗愕然問:“你想自己去尋它?”
“你不必管。”
“……嶽池鎮,焦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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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池鎮,焦眉山。
焦眉山下有一片樟木林,月華初上,林中原本一片靜謐,片刻卻響起腳步聲。
腳步聲不急也不徐,遠望過去,來人是一名身形修長的男子,夜色遮住了他的眉眼,月光透過樹影,落了一片在他的衣袂,映出衣袂上如泉水一般的紋樣,那是凌泉紋,奚家的家紋。
男子身邊還跟著一片虛虛實實的影,彷彿一團夜霧,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如仙似魅。
須臾,男子在林中停下步子,他抬目看向眼前龐然幽闃的焦眉山,道:“到了。”
虛虛實實的影漸漸化形,最後變作一個罩著斗篷的黑衣人,他撫心施以一禮,問:“尊主,我們找了數日的母獸,就棲息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