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筱之 作品

第33章 仙骨疾(一)

 阿織循聲望去,姚思故是從後院另一邊過來的,他穿著一身短打布衣,長髮束成髻,一雙月牙眼分明沒在笑,卻讓人覺得他對每個人都是善意的。

 他看上去有些疲態,似乎沒受折磨——受了也看不出來,仙人折磨凡人,只要不下狠手,還不是一刻傷重,一刻傷愈。

 童生們撲過去:“先生你怎麼才來?仙使哥哥都帶我們玩了一早上了!”

 見到學生,姚思故把疲態收了起來,他勾起嘴角:“哦?玩什麼了?”

 “仙使哥哥變了一隻小黃鳥,方才還在樹梢頭唱歌呢!”

 “早上仙使哥哥還拎來兩隻會說話的蟾蜍,它們一言不合吵了起來,都罵對方是田蛙!”

 一個童生依依不捨地問:“先生,我們是不是得走了,我們還沒玩盡興,能不能再多留一天?”

 他們不知道自己因何來仙山,是故也不知因何離去。更不知道他們的先生為了他們,違逆了自己的誓言,幫仙山破開了靈葉禁制。

 姚思故聽了後,稍怔了一下,隨後故作生氣:“鳥啊蛙啊有什麼好玩的,這些戲法先生平日裡給你們變少了?這樣,等回去了,只要你們把《論語》的“學而篇”背下來,先生領你們捉河蟹去。“

 幾個孩子一聽“捉河蟹”,興奮地紛紛點頭:“那說好了,背完書先生就帶我們去捉蟹,可不許耍賴!”另一人還補充道:“就是,先生常常耍賴,這回可不許再誆我們!”

 童生們似乎又困了,與姚思故說了一會兒話,接二連三地打起呵欠來。

 阿織知道這是“驅憶術”,等這些孩子睡好醒來,仙山的一切都會變成大夢一場,不再是真實的了。不過,這個術法只對幼童有效,孩子心思單純,遺忘也容易,但記憶存於人魂,年歲漸長以後,很難徹底清除。

 仙使們把熟睡的孩子抱上追風輦,把姚思故請到了適才的廳堂。

 廳堂裡除了楚恪行,還有一個風姿卓絕的仙子。

 姚思故想起來,此前楚恪行提過,說伴月海有仙人願意保他,想必就是這一位了。

 仙侍從銅匭中取出靈契遞到他手上,金字玄底的符紙可能覺察到他是凡人,吝嗇地浮現出寥寥兩行字,除了交代他“回人間後,不可與人透露在仙山的經歷”,什麼都不肯多言。

 仙侍道:“你有什麼疑問嗎?”

 兩行字,姚思故默不作聲地看了數遍,這才抬頭道:“有。”

 “有個一直跟著我的小崽子,姓楚,單名一個霖字,年紀比幾個童生們都大一些,是跟我一起來仙山的,請問他眼下人在哪裡?“

 仙侍聽了這話,請示著看了楚恪行一眼,隨後道:“你問這個做什麼?”靈契上可沒提到楚霖二字。

 “不做什麼。“姚思故道,“楚霖在我的私塾上了好幾年學,這個小崽子生來沒人管,無依無靠,只好一天到晚跟著我,像我弟弟一樣,縱使他一時糊塗受人矇騙,做錯了點事,我這個當兄長的倒不必與他計較,眼下我要回人間,總得把學生們都帶走,要是漏下一個,我這心裡總不是滋味。“

 他的語氣溫和,禮數周到,似乎一點怨氣都沒有——如果不是那一句“一時糊塗受人矇騙”出賣了他。

 仙侍聽他指桑罵槐,覺得這個凡人太不識好歹,剛想給他點教訓,楚恪行一抬手,制止了仙侍,慢條斯理道:“你說的這個人我知道,但你不要忘了,他姓楚,除了是你的學生,他為誰效力,你該比我清楚。仙人在仙山,凡人回凡間,楚家養的狗犯了錯,自然要回楚家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