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筱之 作品

第78章 無間渡(三)

 灰衣男子挑起眉:“做什麼?”

 “這不是你想的嗎?”莊夭夭道。

 其實這不是第一次了。

 她沒有家,生來流離失所,這麼多年,也有人願意施捨她,只是施捨都要付出代價。

 代價何其殘忍,她不願意,拼命掙扎,那些人便把她的手腳綁起來,她如果咬人,他們便把她的嘴堵上。

 這一次是她餓極了,自願跟來的,所以她自行脫了衣,想要早早了結。

 “不必,你太髒了。”灰衣男子卻說。

 言罷,他拍了拍手,門口的兩名護衛便把莊夭夭推去隔間。

 隔間擱著浴桶和乾淨衣裳,莊夭夭洗好了,換了綾羅裙出來,身姿嫋嫋婷婷,已是人間罕見的美色。

 灰衣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眼,勾起她的下頜,說:“我看你雖是一個乞兒,倒也懂一些道理,得了我一飯之恩,該知道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山南城有一個新上任的縣令,你去接近他,幫我打探一點消息。”

 方至此時,莊夭夭才聽出灰衣男子的口音很奇怪。

 但他遮著臉,她沒發現他是胡人。

 灰衣男子的真正身份,莊夭夭是很久之後才知道的,他是蒼眠山外,戎狄涼部的世子。

 接近一個縣令,打聽一些消息罷了,莊夭夭覺得這是小事,一口答應下來,她只問:“那你以後還會給我東西吃嗎?”

 涼部世子笑了,他說:“會。我的人會把你送去山南縣的凝香館,那裡的老鴇會教你一些東西,之後你會成為頭牌,從今以後衣食無憂。”

 莊夭夭於是在凝香館住了下來。

 大半年的時間,她果真過得衣食無憂。

 她跟著老鴇費勁地學認了一些字,老鴇還想教她琵琶,教她長袖舞,說男人喜歡這些,但莊夭夭不想學,學技藝可太苦了,她覺得自己有美貌就足夠了。她只喜歡哼小曲,偶爾自己填一些豔俗的詞來唱,她就高興,她還喜歡踮著腳走戲步,甩著帕子在水臺子上走上一圈,人就像仙人一樣飄起來了。

 那日,她就是邁著這樣的戲步,輕盈地走到梅松照跟前,奪過他的酒杯,柔柔地說:“縣令大人,少吃兩盞,酒吃多了難受,奴家可要心疼。”

 梅松照就沒把持住,與她在廂房裡幾度春風。

 誠然梅松照吃醉了,誠然那酒裡被老鴇下了藥,但那一夜顛倒溫柔,實在令人沉溺,梅松照的確動搖了,從此,他的心裡就多了一個人。

 數日後,梅松照又來了凝香館。

 這次他是清醒的,落寞的縣令站在妖嬈的妓子身前,低聲道:“那日忘了問,你叫……”

 “夭夭。”莊夭夭說,“奴家夭夭。”

 莊夭夭其實無名無姓,她流落多年,小時候,旁人喚她“小叫花”,長大一些,那些人又喊她“女叫花”,到了凝香館後,老鴇見她美貌,挖空腹中不多的墨水,想出來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你就叫夭夭吧。”

 是以梅松照看著莊夭夭明媚的笑靨,心有慼慼焉,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莊夭夭後來知道梅松照的一些事,譬如他出生在宣都,父輩本是大官,後來犯了事,被貶來山南。他兒時苦讀,連中三元,進京後,本想為父輩翻案,沒想到得罪了皇帝,被打發來山南當縣令,此生出頭無望,從此消沉不已。又譬如梅松照有個青梅,叫洛纓,小他六歲,是山南城守將之女,洛纓與梅松照從小相互愛慕,早就定了娃娃親,那年梅松照被打發回山南當縣令,就與洛纓成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