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白 作品
第69章 Butterfly
之後短短時間,許硯談徹頭徹尾的改變,多基礎的活他都幹,不僅幹好,還要幹細緻,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增進經驗的機會。
狼和老鼠混成一團,莫名地產生了合作默契。
師徒倆走到哪,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戲本”就演到哪兒。
一隻狡猾老鼠,一頭渾蛋野狼。
路真義經驗豐富,許硯談洞察力異於常人,於是各種難題案子在他們手裡查得又順又快。
最後提拔的時候,路真義帶著許硯談直接升到了市檢察院。
跟著師父回到市檢察院以後,許硯談知道了更多事兒。
例如,他這個耗子師父看上去是個油嘴滑舌的,實際上,他比驢還倔。
跟路真義同屆的同事這個歲數早就高升或者穩定辦公室了,他快年過半百的歲數,還在啃案子,跑一線,跟那些老大難的案子較勁,多少次挨批評,被威脅,被下調。
許硯談跟著路真義,見了太多陰暗,太多危險。
有很多次路真義問他,如果他不願意,路真義就給他調到其他部門。
許硯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反問師父,他一個有老婆有孩子的人,明知道幹這個有風險,為什麼不走。
路真義的回答,是響徹動搖許硯談事業觀的關鍵。
他告訴許硯談。
“我能去哪兒啊?我哪兒也不去。”
路真義用手指頭捻著自己黑痣的那根鬚須,眯起眼睛笑。
“所有跟人性打交道的職業都有危險,真怕死,直接回家吃老婆本算球。”
警察,律師,法官,檢察官。
“許硯談,你記住。檢察官,是這個社會最後的良心。”
檢察機關是連接公安和法院的鏈鎖。
這根鏈鎖只要斷了,那就是多少無辜,多少罪惡被掩藏。
所以在這裡的人,常常被人笑稱吃著一樣飯卻比法院清閒的人,必須擁有著比他人純潔正直一萬倍的心。
一根正骨,不管經歷多少磨難誘惑都不折不彎的,才能站在這裡。
才配得上是國家公訴人。
而最後,路真義用自己的生命,向許硯談證實了他的決心。
從不是老鼠口中狡猾的一句空話。
那件刑事案子牽扯太多,是前所未有的大案。
路真義為此奔波調查了好幾年,終於在快要破曉的時候,他開始頻繁地遭到威脅,不僅是他本人,還有家裡的妻女。
許硯談也是第一次,在路真義那張常常笑呵呵的臉上看到了即將崩壞的憤怒。
那天,許硯談下班去師父家裡,說今天要一塊包餃子吃。
路真義臨時還有事要辦,讓他先去。
路真義是那樁案子的公訴人,當天傍晚,該案子的當事人的有關家屬想跟路真義尋求確認一些事,約他出去談。
也就是在趕去的路上,路真義出了車禍。
大貨車直衝他的小轎車而去,車身都被撞變形了,碎片飛到整個十字路口的各個角落。
路真義在裡面,當場死亡。
明明該是溫暖舒適的週五傍晚,天邊卻染了血的顏色。
電話裡同事顫抖的聲線,驟然脫落在地摔碎的盤子。
破碎的聲音,是許硯談揮之不去的陰影。
蒼白的醫院走廊,醫生摘下的口罩。
師母和家人哭嚎的聲音,還有他大腦的那種麻木。
是許硯談一整年夢魘的根源。
已經蓋了白布的病床,他單膝跪在路真義的身邊。
路真義是他的師父,是師,亦是父。
許硯談再怎麼捂,都捂不熱路真義已經涼透的手。
他多麼要強的一個男人,握著師父的手,揹著所有人掉了憎恨的熱淚。
惡魔的根種被怒火復甦,他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著想去親手撕碎罪魁禍首。
可是不能,他不能。
讓許硯談至今一直都過不去,也一直不肯放棄地埋頭尋找線索的是。
路真義意外死亡的案子很快結了。
貨車司機疲勞駕駛,依法判刑賠償。
跟路真義作為公訴人的案子沒有任何關係。
但正因為路真義的去世,那樁案子主理人沒了,案件不得已要中斷進度,等同事接手重新整理。
無論許硯談多少次強調這兩件事分不開的巧合,公安同志還是一次又一次遺憾的告訴他,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貨車司機與案件當事人有直接聯繫。
到最後,路真義連一個因公殉職都算不上。
他連烈士都算不上。
僅僅是車禍意外,死亡。
那麼一個為了檢察事業連命都不要的人。
執法為公,執法為民,他刻在了骨子裡。
也埋葬到了地下。
路真義的死,如秋天的風沙,再次蒙了許硯談的眼。
那一陣子,所有人都說許硯談瘋了。
他聽不得任何關於路真義的事,聽不得“耗子”這兩個字,只要聽見,他就會不自覺地開始全身痙攣,發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某次同事無意間提起“耗子”,開了句玩笑,甚至跟路真義無關。
都被許硯談揪著領子摁在牆上,差點打起架來。
年少時,他人將許硯談視為異類,壞種,神經病。
那樣的眼神在這個時候,再次投射到許硯談的背上。
可是許硯談不是一般人,他在迷惘的同時,從未停下腳步。
他的憤怒,憎恨,化為了即便和師父一樣赴死也要把罪人送進法庭的決心。
那個時候,岑芙已經在周導的團隊當上了選角導演,無論是收入還是事業地位,都到了頗有成就的位置。
她的人生正在步入幸福。
許硯談也相信,她身邊也一定不缺傾慕和照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