夂槿 作品

第94章 九十四朵小花

 天氣回溫,晴空萬里。

 他們四個人約好了,晚上下課後一定就要去吃那家一直沒吃上的烤肉。

 不必說祝辭眠和戚時,喬燃和林柚鬱的心情都很高漲。

 林柚鬱特意帶上了單反相機,說吃飯時候要來四人大合照。

 喬燃早早選好了晚上要配烤肉喝的酒,還特意給祝辭眠選了一款看起來像雞尾酒,但其實並沒有酒精度的飲料。

 一切都很好。

 明明是在深秋,卻又好像充滿希望,欣欣向榮。

 只是如果…

 如果祝辭眠沒有意外聽見,戚時和蔣路那通電話的語音就好了。

 可惜沒有如果。

 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戚時和喬燃先在教學樓門口匯合了,多等了十分鐘,才等到祝辭眠和林柚鬱出來。

 祝辭眠走向戚時的腳步很快。

 快得戚時下意識張開了手臂,準備迎接祝辭眠衝進他懷裡。

 可這個擁抱註定會落空。

 在與戚時近在咫尺的距離前,祝辭眠倏然停下了腳步。

 他仰起頭看向戚時,直直望進戚時眼眸,祝辭眠開門見山,質問得直截了當:“戚時,你和蔣路打過一通電話,是不是說過很多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的話?”

 戚時唇邊笑意驀然凝固,全身肌肉都陡然間繃緊到了極致。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有件事情已經可以確定,那就是——

 在祝辭眠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於戚時而言,最不好的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他一直苦心隱瞞的,終究還是徹底暴露在祝辭眠面前。

 深吸口氣,戚時依然在試圖緩解眼下這極度緊繃的狀態,他竭力把控著語氣,緩聲道:“眠眠,我們先去吃飯,等晚上回宿舍,我再慢慢給你解釋,可以嗎?”

 祝辭眠向來都很乖,何況現在林柚鬱和喬燃也都還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他當然都會同意的。

 可這一次,祝辭眠卻罕見選擇了拒絕。

 “不,”他略微淺淡的唇瓣張開,一字一頓吐字清晰,“我現在就要聽解釋。”

 林柚鬱不動聲色給喬燃遞了個眼色,兩人立刻識趣走到了一邊。

 教學區依然人來人往,沒有人注意到大樹下的這一方角落。

 “為什麼總是要這樣?”祝辭眠再次開了口,他語氣裡充滿了十足的困惑,與極其罕見的無力,一字一句質問戚時,“你總是這樣,偷親我被我發現了你才對我告白,傷口那麼嚴重被我看到了你才告訴我原因,這次也一樣,和蔣路講了那麼多話錄音被我聽到了,才說要給我解釋,明明在當時我就問過你,蔣社長打電話說了什麼,可你一個字都不說!”

 緩了一緩,祝辭眠的眼眶就又紅了。

 覺得在吵架時候掉眼淚很沒面子,祝辭眠飛快偏頭眨了下眼睛,眨落眼眶裡的淚珠,就又轉回頭再次盯住了戚時,他繼續把自己也藏在心裡很久的話全部都砸向戚時:

 “媽媽之前說過,真正的喜歡是要建立在兩個人完全瞭解之上,她當時還說,即便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也不代表你就會對我毫無保留,我當時不信,但現在信了,明明我什麼都會告訴你,可你不一樣,你有很多都沒有告訴過我!說好的完全瞭解,你根本就不想真正讓我完全瞭解你!”

 一連聲講完這樣一大段話,祝辭眠就再也繃不住,眼淚又掉出來了。

 他忿忿抬手用力擦了擦眼睛,邊還想要繼續對戚時“開火”:“你為什麼不說話了?沒話講了是…”

 “眠眠,你想聽我說什麼?”戚時低啞嗓音驀然響起,打斷了祝辭眠的激將法。

 自從和祝辭眠確認關係的那一刻起,到現在這個瞬間,過往的一幕幕一禎禎都頃刻間像放電影般,一同襲上戚時腦海——

 無數次的忍耐與剋制。

 一直深埋於心底如同野草般無盡的晦澀慾望。

 堪堪在癲狂的邊緣迴旋。

 一天更比一天洶湧的自我厭棄,與害怕傷害到祝辭眠,害怕暴露本性的惶恐。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如開了閘的洪水般奔湧而來,徹底而又決絕沖垮了戚時一直在心裡高高豎起,而又早已岌岌可危的屏障——

 “告訴我,你是想聽什麼,想知道什麼?”

 “是想聽我說我這十來年裡一直像個偷窺狂一樣窺伺著你的一舉一動,連你哭過多少次為了什麼哭都記得一清二楚,還是聽我說我像個變態一樣收藏著和你有關的所有東西,連你第一次那什麼之後因為害羞丟掉的內褲都不放過?”

 “又或者說,你想聽我說我手背上這道傷痕的真實來歷,是被我自己用剃鬚刀劃的,因為和你同睡一張床真的太難耐了,不這樣做,我根本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對你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

 “再或者說,你想聽我說在醫院的那個晚上,我是故意揭開傷口上的痂,故意讓血流出來的?故意享受疼痛帶來的快感?”

 略作停頓,迎上祝辭眠越睜越大,徹底懵然的眼眸,戚時又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欺身逼近祝辭眠,戚時眉眼下壓,鼻尖抵上祝辭眠鼻尖,他抬起一隻手,以一個絕對掌控的姿態手指插-入祝辭眠髮間,強勢撩起了祝辭眠額前碎髮,強迫祝辭眠與自己對視。

 “又或許,”戚時唇角挑起惡劣而又近乎殘忍的弧度,他緩聲,一字一頓繼續說了下去,“我的眠眠,或許你其實是想聽我說,你喜歡的人根本就是條瘋狗,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把你吃拆入腹,從頭髮絲到腳尖都不留一處;他更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把你完全佔有,想讓你眼裡只能看到他一個人,目光每分每秒都只為他停留,想讓你的生活裡只有他,只為他哭,也只對他笑,最重要的,是永永遠遠都只和他相互束縛,連死都不得逃離!”

 “眠眠,”戚時又忽然放開了祝辭眠,他向後退了一步,唇角愈挑愈高,黢黑眸底卻盈滿悲傷,他終於回答了祝辭眠的問題,嗓音喑啞一片,“不是不想讓你完全瞭解,我只是不敢。”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戚時猛然闔了闔眸,他不再看祝辭眠一眼,而是轉身離開。

 腳步踉蹌,留給祝辭眠一個如同行屍走肉般虛晃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