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怯怯



 林秋宿現在處在道德的窪地,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過,被謝嶼問成了一個小啞巴。


 明知對方在拿自己開玩笑,他的臉頰卻迅速浮起了薄薄的紅暈。


 白皙的皮膚使得這點顏色被映襯得分明,在對方的目光下藏也藏不住。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感覺怎麼應對都很糟糕。


 謝嶼用指節敲了敲桌沿,煽風點火:“明明是你欺負我,現在卻是你更傷心,如果被別人看了,反倒要指責我不是好東西了。”


 林秋宿被問得重重低下腦袋,那抹紅色從臉頰蔓延到了耳朵根。


 他是個很有界限感的男生,幼時教養良好、長年寄人籬下的成長過程使然,性格也更細膩敏感。


 這使得他做錯事之後,愧疚感格外沉重,會特別自責。


 他也容易覺得自己是一個負累,一個理應自覺離開的麻煩精。


 “真的對不起。”林秋宿輕聲地說,“我有什麼能幫你做的一定會努力,然後早點搬出去。”


 “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馬上走掉。”


 謝嶼稍一遲疑,沒想到林秋宿會表現得這麼自卑。


 這件事本質是無意釀成的結果,掉分確實遺憾,卻不至於苛責計較。


 再者說,他之所以被別人說成分奴,其實是因為他往常總拒絕朋友的組局。


 大家以為他怕親友車容易輸局,害得戰績不好看,其實裡面有點誤會。


 謝嶼在意的並非戰績,而是出於情面和別人組局的話,過程中總會礙手礙腳,影響自己的遊戲體驗。


 他享受的是一次次挑戰過程,以及收穫新成就的情緒反饋,數據完美與否反而不重要。


 外面替他哭天喊地心疼不已,實際上,他根本不可能被這點波動搞破防,甚至談不上生氣,只是感到詫異和好笑。


 何況無論憤怒與否,趕一個初來乍到、還沒獨立的少年離開,對謝嶼來說,非常不體面。


 跌分不能跌份,他確實脾氣稱不上多好,但從不做咄咄逼人的事。


 他穩著聲線,不想讓林秋宿覺得自己太好講話,又怕形象太兇,害對方不能擺脫自責的陰影。


 “我的排名又不摻水分,打下來了也能很快打回去,你跑什麼?”謝嶼道,“這麼不想和我一起住了?”


 林秋宿喃喃:“我沒有呀。”


 “那你為什麼能毫無留戀地說出要跑路的話?”謝嶼問。


 林秋宿:“。”


 怎麼回事,聽起來自己怪渣的?!


 儘管做好了被譴責的準備,但此刻好像較真的方面不太對!


 書房內陷入安靜,兩人大眼瞪小眼,少年變得比之前愈發慌張。


 林秋宿試探:“你不罵我幾句呀?”


 謝嶼驚訝地一愣,裝作矜持地打趣:“……幹嘛這麼積極,你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嗎?”


 林秋宿滿臉懵懂地睜圓了眼睛,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接著,他瞬間炸毛:“我才沒有那種,你不要亂猜!”


 “別激動,愛好都是平等的,我尊重一些私人口味。如果你非要這樣,我不是不能配合。”


 謝嶼表面端得一派道貌岸然,故意逗林秋宿,說話拿腔拿調。


 林秋宿幾乎要咬碎後槽牙,想要做出澄清,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心態。


 儘管他比同齡人懂事,可也有年幼闖禍的時刻,並且次數還不少。


 比如洗碗時不小心摔碎瓷勺,下雨天光顧著寫作業,忘記去陽臺收衣服……


 叔叔阿姨往往會絮叨地批評他,有時候也教訓他,跟他講做錯事就是要付出代價的,沒誰有義務慣著誰。


 他聽多了這樣的數落,也對類似的埋怨習以為常。


 現在林秋宿等待被懲罰,卻被謝嶼一陣插科打諢,其實沒有太多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動了動嘴唇,一邊苦惱地糾結措辭,一邊眼神落在謝嶼身上,表情寫滿了複雜。


 謝嶼不知道是有意為之,還是真的會錯意,為難一般地說:“好吧,討厭鬼,過來讓我打一下。”


 ……來了。


 林秋宿屏住呼吸,身體有點僵硬,很不自然地朝謝嶼這邊湊近了些。


 然後,謝嶼散漫地伸出手。


 他不輕不重地彈了林秋宿的額心。


 謝嶼若有所思,直勾勾地望著不知所措的林秋宿,眼眸裡有遮掩不住的笑意。


 明明是熟悉的惡劣,卻莫名其妙地有什麼不一樣了,在林秋宿的眼前和心裡,不約而同地陌生起來。


 那隻手沒有直接收回去,反而用乾燥溫熱的手掌在林秋宿的腦袋上揉了兩把。


 林秋宿在慌張和不解之中,聽到謝嶼笑著琢磨:“唔,明明也沒有水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