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1 章 非人哉(29)(一更+二更+三千兩百雷)
四叔交代完之後,就轉身關心道:“小川剛才沒嚇到你吧?剛才太亂了,大家都沒有顧得上你們。”
“沒有,”白燼述微微低了低頭,“四叔,大海他……”
“大海他怕是在外面的鎮子上認識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了,”四叔壓低聲音,臉上出現一絲悲傷,“咱們村子平時沒什麼人上來,大家也沒想到,這外面來的小混混居然找到了村子裡面,趁著晚上大家都睡著了,把大海殘忍殺害之後掛到了杆子上。”
他以為白燼述他們沒有察覺出大海死亡的異常。
“那……那不報警嗎?”小飛和黃毛對視一眼,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擔憂道,“要不咱們打110吧,好像很嚴重的樣子……這人不會今晚再回來砍其他人吧?”
“……報,肯定要報,”四叔愣了一瞬間,沒想到他們會問這個問題,趕緊找補道,“你看,咱們現在也不知道大海到底為什麼被尋仇,先讓大江或者小湖他們幾個去家裡面看看,問問大海他爹他娘,是不是他在外面欠錢了什麼的……等弄清楚再報警也不遲。”
像是害怕他們再繼續問下去,四叔趕緊找了別的藉口,身後有幾個人過來問他說之前的祭品麵點被打翻了,沒有備用的怎麼辦,他藉著這個由頭,趕緊從這裡離開了。
村民們一瞬間恢復了忙碌,祭壇上面不一會就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只不過比起來時的祭品,現在的祭品就倉促許多了。
不遠處,幾個中年男人牽著法事需要用的牛和羊來了這裡,白燼述他們幾個作為不用參加儀式的小輩,按理說是需要待在籬笆外的,但是在小川的身體因素加成下,幾個村裡的中年人搬來了個廣告傘扎到了地裡,說讓他們在傘下就行。
黃先生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平靜了下來,大家安安靜靜站在穀場中間,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小何的脖子上面纏上了醫用繃帶,邊緣上還滲著不少血,看來傷口不僅沒有變好,反而更加惡化了,他現在如果想要轉視角,必須上半身跟著脖子一起動。
看見黃先生來,村長上前寒暄了幾句,法事眼看著就準備開始。
“大海的死就這麼算了?”小飛抽抽嘴角,“這些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在意有人剛剛死了一樣。”
何止是不在意,他們就像是這件事沒發生過一樣,所有人別說悲傷,小飛懷疑他們甚至都沒有向黃先生提起這件事。
“大海父母肯定知道什麼,”小何不能低頭,只能直挺挺的指著身子,聲音也儘量放輕以免扯到傷口,“只不過現在他們搬來一個傘讓我們待在這裡,恐怕就是為了防止我們去找大海父母問清楚,所以才把我們放在眼皮下。”
這倒是。
大家來不及拒絕,就被強行安排到了這個位置,除了他們之外的同輩全部被那個四叔安排去送大海父母回家,肉眼可見地想要把他們隔開。
“大海身上的刀既然和昨天的童子雞有關係,那今天處理祭品的人會不會同樣也出事……”師修蘭壓低聲音,警覺地看著穀場中已經準備開始法事的村民們,“待會要是安排我們去處理,我們得想個辦法退掉。”
這個建議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
雖然大家覺得大海的慘狀多半是因為他沒有把雞放到河裡,反倒是吃了那隻雞導致的,但是在碰到已經成為祭品的童子雞之前,大海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誰能保證他不是碰到了祭品才瘋的呢?
畢竟那個先生說要隔著五色紙包住那個雞,說不定就是因為大海操作失誤導致直接接觸到了祭品本身,所以才出現了意外。
反正現在人也死了,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只能儘可能避開會導致這種結局的事情。
人群的關注點逐漸從大海轉移到了法事上面。
“那個陣法……”有人小聲道,“怎麼和昨天都沒有區別的?”
這東西是用玉米糝畫出來的,玉米糝的重量也就和砂礫差不多,一個用砂礫繪製而成的圖案,風一吹就散了,怎麼從今天到昨天還能維持原樣。
這裡又不是沒有風。
甚至現在穀場中就在吹風,有村民的衣角已經被風揚了起來,而地上的陣法則是絲毫不動。
這話一出,大家也似乎想起來了什麼,紛紛七嘴八舌道:
“我記得路上的玉米糝也還在。”
“對對對我剛才出門的時候還在想,這麼多人從街上走過去,這條線居然沒有被抹掉。”
“是不是這個線無法被破壞啊。”
到底是和法事有關,離奇一點也是正常的,黃先生在這裡畫下的陣法無法被破壞,恰恰證明了他的法事確實是有一定作用的。
只不過這個作用是好的還是壞的就不得而知了。
穀場中的村民們已經進行到了所有人順著那個定好的路線從陣法外部進入,然後跪倒在佛像前的流程,只不過這次,他們的臉上都沒有任何痛苦之色。
白燼述低聲道:“他們背上的布不燙。”
果然,兩場法事之間區別很大。
沒有了背上發燙的紅布,擺在祭壇上的佛像也沒有融化,那兩隻牛羊被牽到了人群面前,絲毫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什麼。
這次,揮刀向他們的不再是跪在最前面的村長,而是每一個人。
黃先生用極具煽動性的語句讓每個人提著自己昨夜磨好的刀,把面前的牲畜想象成自己最恨的人,然後對著它凌空砍過去。
村長的手中拿著一把菜刀,朝著那隻牛揮去。
一聲尖銳的叫聲, 那隻牛就像是真的感受到了這一刀似的, 轉身倉皇就準備逃跑。
“快!繼續!對著腳!”黃先生趕緊道,“後面的也上來!”
寬闊的穀場中,黃色的陣法上面,每個人手裡提著刀,就像是忘記了一切一樣,圍了一圈,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仇恨的紅光,對著那兩個牲畜拼了命地揮著刀。
白燼述他們坐在籬笆外,似乎都能聽見每個人手中菜刀的破空聲。
“繼續!繼續!很好!不要停!”黃先生的聲音越來越大。
每個人手中菜刀揮舞的越來越快,越來越狠,真的像是在砍仇人似的。
“嘶……”小唐抽抽嘴角,“這一堆人一起揮刀,要是砍到旁邊的人了算誰的……”
人群站的又密又緊,每個人都瘋了一樣揮舞著手裡新磨好的菜刀,大家動作不同步,節奏也不同頻,但古怪的是,居然真的沒有一個人砍到旁邊的人。
“這裡的每一刀……都砍向中間的牛羊……動作雖然不齊,但是能看出來,正是因為目標都是同一個方向,所以才不會砍到旁邊的人。”白燼述仔細地看向法陣中央。
大部分人的慣用手都是右手,右手持刀,左手就是空的,向著同一個方向揮刀的時候,每個持刀的肢體間至少都隔了一人的距離。
這種情況下,想要砍到旁邊的人,其實也有點難度。
“那隻羊……死了吧?”小飛眯著眼睛辨認了半天,雖然村民們站的密集,但隱約還是能透過人群的縫隙看見,那隻羊已經倒在了地上。
黃先生雖然也站在人群中間,但他就像沒事一樣,反倒是極具煽動性的話語越來越大,人群跟隨著他的煽動,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快,幾乎快要劈砍出殘影。
整個穀場詭異的安靜,只有黃先生不斷煽動的聲音和村民們的喘氣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正午的太陽毒辣,每個人臉上都掛滿了汗珠,可即使是這樣,他們還是喘著粗氣,瘋了一樣對著前面砍去。
如果說最開始的村民還只是對著那對牛羊做出的劈砍的動作,那越到後面,他們就越像是脫離了人的範疇,變成了純粹的獸。
每一個人眼中都只剩下了人群中的目標,所有屬於人類的情感和理性全部消退殆盡,只剩下了單純的惡意。
“怪……怪滲人的。”師修竹輕聲說出了所有人內心的感受。
一群人,瘋了一樣地圍成一圈,對著圓圈中心揮刀,整個場面瘋狂又安靜,詭異又滲人,在烈日讓旁觀者也背後發涼。
只不過再心裡發涼,這種難得的休息機會大家還是不想放過。
很快,觸發者們就紛紛閉上了眼睛。
大家簡略分了分組,確保一直會有人醒著注意周圍情況,就紛紛撐不住了,沉沉睡了過去。
只不過這一覺也睡的不怎麼安穩。
穀場上黃先生的聲音和揮刀的風聲不斷進入觸發者們的夢裡,越來越熱的天氣和環境也讓大家難以入睡,越困反而越煩躁越熱, 不一會, 大家又都暴躁地睜開了眼睛。
這個天氣,能睡得著就怪了。
白燼述坐在人群邊緣,小飛坐在他左面,飛快扇動著蒲扇,嘴上忍不住抱怨道:“這還要弄多久……”
明明昨天那個雞幾下就死了,現在人群中間,那一對牛羊居然還在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