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4 章 婆娑之上（69）
張衛靜的乾嘔聲還在周圍迴盪,她晚上沒吃什麼東西，胃裡返出來的只有一些喝進去的水。
比起嘔吐，更多的是生理性的噁心,噁心的她喉嚨不自覺地痙攣，腦子一片混亂,恨不得把膽汁都吐出來。
張旭教壓著心裡不妙的預感,點開微博底下的評論,第一條評論內容還沒讀完，就看見手機上面彈出來一條最新信息：
鄭安妮：【你們可別發這種圖片了,一看就是p的,肯定是假的,待會靜靜要生氣了。】
她這話說的……乍一看好像在給張衛靜說話似的，仔細一看，幸災樂禍都快要從字裡行間溢出來了。
張衛靜平時囂張跋扈慣了，對自己的“姐妹”也時常一個不爽就甩臉子,現在整個群聊裡,居然沒一個人給她說一句話。
大家挨個發著什麼諸如【是啊是啊這照片絕對是假的】，【靜靜快出來證實一下】,【哎呀靜靜這個堂哥陳雷翻車真是大快人心，我也不喜歡他】之類的話,一邊說著不要提,一般一次又一次把照片和相關微博發出來刷屏，生怕張衛靜看不見似的。
張旭教強忍著胃裡的不適和看見這些信息的不虞,挨個點開他們發的微博一目十行地看完，翻了幾個之後，就往前匆匆走了幾步，一把抓住了蹲在路邊的張衛靜：“別吐了。”
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張衛靜捂著胸口轉身：“你幹嘛啊？”
她這會說話聲音都啞了。
知道林建聿死了，和真正看見他的屍體，還是那種場景下的屍體，完全是兩回事。
她現在才有了點人真的死了的真實感。
“出大事了，”張旭教聲音嚴肅，“有人開始疑惑陳雷是什麼背景了。”
*
對於聞琪來說，張旭教和張衛靜是她每天都會接觸的同學，為了儘量能保全自身，她對這兩個人的瞭解不可謂不深刻。
發現陳雷的所作所為被曝光，已經有人開始猜測他是什麼背景時，張旭教立馬就意識到了事情不妙。
“他們兩個是今天晚上被派出去找陳雷回家，讓他不要鬧事的，”聞泣分析道，“但是張衛靜沒有在找到他之後把他立馬帶走，這是其一。”
陳雷酒駕，和女友之一鬧出抓姦大戲，被拍攝上傳到網上，這是其二。
網上形成輿論，他自殺的前男女友家屬認出他，曝光了他的所作所為，這是其三。
“不用引導，只要出來說陳雷曾經和他們自殺的親人有過情侶關係的死者家屬越來越多，大眾自然而然就會發現不對，這個時候陳雷的存在就變成了一個地雷，而這個地雷是由張衛靜和的錯誤埋下的。”她在椅子上坐的筆直，一板一眼敘述自己的思路時，神色正經的簡直像是在課堂上回答老師問題的好學生。
——如果忽略掉她在說什麼內容的話。
而與之相對的，她的“老師”並不是站在講臺上教人育書的辛勤園丁，而是打了個哈欠，眼角泛出一絲睏意：“幾點了？早點結束吧。”
高強度用腦也是會累的。
“快十一點了，”聞泣加快了語速，“張衛靜和張旭教兩個人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可能會給自己家帶來大.麻煩了，如果他們想要避免在真的出事後被追究責任，就要在陳雷的事情鬧大之前，把這件事情壓下去。”
畢竟這一切都起源於張衛靜找到了人，但卻沒有把人帶回去。
當時她大小姐脾氣發作，趕走的人裡不乏和陳雷玩得好的其他二世祖，要是由陳雷牽扯出了“大人物”的身份，往前追溯，很快就能追溯到張衛靜的問題上。
“雖然陳雷才是那個罪魁禍首，但是……”
“但是在這樣的家庭裡，父親更像是上司，對吧？”白燼述語氣悠閒。
聞泣無聲地點了點頭。
這種家庭，和正常家庭的相處關係是不一樣的。
“更像上司？為什麼？”兆影來發出疑問。
“你不懂。”白燼述託著下巴看了看她，眼神微妙。
來自龍傲天世界，每天日常都是“天亮了該讓王氏破產了”的兆影來，見到的霸總不是承包魚塘，就是走公賬和女主約會，要不就是一些開後宮的種馬，或者天天都在“豎子爾敢”和“恐怖如斯”，根本沒有對正常世界中豪門家庭的認知。
就像不知道來自什麼奇怪原生世界的管紅雁，對時不時有外星人入侵地球和自己所在的世界時間動不動就會重啟回幾年前絲毫不感到奇怪一樣，原生世界的不同本來就會導致不同探索隊員對世界有不同的初始認知，這種認知會成為他們一生都卸不下來的印記。
出生在把“霸道總裁”和“龍傲天”體現到了極致的蠱場，兆影來對於正常世界中的豪門認知出現偏差很正常。
兆影來：……
“我怎麼感覺你在陰陽怪氣我。”她默默嘀咕。
什麼叫做“她不懂”，她再怎麼說，認識的龍傲天男主也數都數不清，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種家庭了吧？
“我可沒有，”白燼述微微挑眉，“我在說實話而已，你要是不理解的話就讓聞泣給你解釋。”
兆影來看向聞泣。
“嗯……”聞泣想了想形容道，“因為身處高位有錢有權的人是見不得別人的忤逆的，而這些人的手上又掌握著決定性的資源，所以全家上下都要順著他的意思來。久而久之，比起說是親人，倒更不如除了血緣之外，更像是一個上司。”
她生理意義上的父母在“大人物”和林建聿面前完全排不上號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就出生在這個家庭裡的張衛靜和張旭教了。
這兩人恐怕從小學的都是要如何“討好”自己的上司，而不是如何與自己的父母相處。
“是的，”聞泣點了點頭，“根據我的觀察，張衛靜和張旭教雖然是那位‘大人物’的親生兒女，但是和他的關係，甚至還不如和林建聿的親密。”
好幾次這兩人在學校裡面鬧出了事情，都是由小姑父林建聿出面來解決的， 不然聞琪也不會正好撞見跟在林建聿背後的小鬼母親， 從而知道他養了小鬼這樣的事情。
林建聿不是經商世家，是個幾十年前才靠著小鬼創業成功的“新貴”，和兩個侄子侄女都要比他們的親生父親關係好的多，這兩人和自己的父親情感有多淡薄可想而知。
更別提張衛靜和張旭教兩人在學校的時候幾乎不怎麼提起“爸爸”，偶然說起來的時候，用的也是“父親”這樣更加生疏的詞彙。
不過在這所學校中，大部分人的家庭也是類似的狀態，母親承擔了父親的角色，保姆承擔了母親的角色，而生理意義上的父親，則是所有人的上司。
上司安排的事情出現了差錯，張旭教和張衛靜兩個人現在肯定比陳雷慌多了。
這根本不是簡單的“長輩交代的事情出現了問題”，而是“上司發下的任務出現了差錯”。
嚴重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啊？真的是這樣的嗎？這麼誇張？有富哥們富姐們出來說一下嗎？】
【真的是這樣的……我小時候和我爸一年見不上幾次面，從小見面之前，我媽都要跟我提前叮囑好久，確認我會說討他歡心的話之類的，每次見他我都像是去見領導……】
【不需要很多錢但是需要很多愛.jpg，說實話從小到大和我最親近的確實是我阿姆，比我媽更像我媽，我小時候甚至問過她為什麼不能當我媽媽這種問題。我媽的話，就更像那種網上說的喪偶式育兒裡的父親，我爸那簡直是傳說中一樣的人物，我要見他得先找秘書。】
【大一點接觸到家裡的事情之後會好很多，但在接觸之前，真的就是上司一樣。】
【？前面的你肯定是獨生子女……你要是有一堆兄弟姐妹試試呢……大了之後n子奪嫡，人腦袋給你打成狗腦袋，別說是像上司，我有時候都覺得他像土皇帝。】
【代入了一下，要是給十四五歲的我說我爸交代讓我乾的事情出了紕漏，可能會導致公司出現大問題，那我也會覺得天都塌了。】
【天塌了+1，我肯定第一反應完蛋了。】
【這時候你說有什麼辦法能夠讓這件事被掩蓋過去，說什麼我都會幹的……】
彈幕這群成年後的投資者尚且如此，真的只有十四五的張旭教和張衛靜只會更慌張。
“等到這兩個人發現陳雷的事情鬧大了，肯定也同樣不敢把事情告訴長輩，而是打算自己解決，”聞泣做出最後的總結，“老師，你一開始就像讓張衛靜和張旭教兩個人殺了陳雷對嗎？”
“差不多吧，”白燼述饒有興致地託著下巴，“你不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嗎？”
不管是作為一直自視甚高的“尖子生”被自己看不起的富二代無聲無息解決掉來說，還是從操縱“根正苗紅”家庭出生的人第一次手沾鮮血的角度看，都很有趣啊。
從一開始他讓聞琪送酒進包廂，被算計其中的就不止陳雷一個。
陽間，看完微博上的內容後，幾分鐘前還乾嘔的撕心裂肺的張衛靜瞬間白了一張臉。
“有人想要扒陳雷的家世，怎麼辦？”她趕緊反手抓住了張旭教的手腕，聲音一下子就慌了，“哥，不會找到咱們這來吧？”
放在平時也就算了，偏偏是這個時候。
張旭教皺著眉沒有說話。
他也不知道怎麼辦。
張衛靜慌了，他何嘗不慌，但慌有什麼用，得想個辦法，不能讓網上的人發現……
就在這時，不遠處，兩個熟悉的身影走來。
前面的是去警察局裡撈人的劉助，後面那個耷拉著一張臉，渾身上下都寫滿了被抓包的不自在的則是陳雷。
看見親密地靠在一起的兩兄妹，他臉上下意識想端起自己最習慣的那副“別人家孩子”架子，又在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之後僵了僵，勉強著牽動五官扯出一個討好的笑來。
看著他這幅樣子，張旭教和張衛靜兩個人恨不得咬碎一口牙。
他知不知道自己捅出了多大簍子。
“哥……哥，”張衛靜眼神一轉，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似的，“要不咱們把他處理了吧！”
“什麼處理……”張旭教一頓，瞪大眼睛，忽然理解了自己妹妹的話，“你說……殺了？”
讓身處另一個世界的白燼述和聞泣都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個提出殺了陳雷的，居然不是張旭教而是張衛靜。
“殺了他，這件事情就不會再發酵了，就像剛才打電話的那個人一樣，她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張衛靜把手裡那節手腕捏的死死的，聲音壓的很低，眼神中卻閃過一絲狠厲，“哥你想，醉鬼喝的爛醉，沒人照料的話很容易半夜嘔吐，在睡夢中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誰都不會覺得不對。”
“等到陳雷死了，網上風氣只會變成惡有惡報，喊著嚴懲殺人犯的那些多管閒事的傻.逼就消停了，再稍微引導一些，不會有人扒到我們這裡，”她大腦在此時轉的飛快，“哥你想是不是？”
張旭教眼中神色變換。
對陳雷的厭惡，對辦砸了“上司”交代的事的恐懼，對自己父親是否能晉升的擔憂，還有他和張衛靜本就不高的道德感全部混雜成一團。
“你有能不被發現的辦法嗎？”最終，他壓低聲音。
*
“譁”地一聲，桌面上的瓜子全部被白燼述伸手攬進了袋子裡。
“咋了，你不下了？”兆影來被這聲音嚇了一跳。
“不下了，”白燼述提起一邊嘴角，“黑棋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