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7 章 婆娑之上（72）

夜晚的湖區公園比起白天來說,更加熱鬧。

周邊幾所學校裡的逃了晚自習的學生們聚在這裡，男生女生們蹲成一圈，學習著心目中“成熟社會人士”的樣子穿著和年紀格格不入的衣服,在飛舞著不少小飛蟲的路燈下支著手機支架拍視頻。

除了拍視頻的人之外，還有不少蹲在旁邊抽菸的，坐在草坪上玩著手機的，公園內光源少,只有步行道上相隔五六米才有一盞淺黃色的路燈,步行道以外的地方一片漆黑，拍短視頻的人聲音太大，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距離人群不遠不近的地方，有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女生叼著一根菸，無聲無息地混入了這群學生中。

——正是跟著小鬼指的路到這裡的聞琪。

聞琪兩根手指之間生疏地夾著一根被點燃的煙,不動聲色地融入這一群混混之間，視線緊緊盯著重重樹影后的那那輛黑車。

陳雷所在的黑色轎車周圍都貼了防窺膜，再加上這會已經是晚上,車內又沒有開燈，就算把臉貼到車窗上面往裡看，不打手電的話是什麼都看不見的。

不過聞琪也不用通過“看”來獲取信息。

“那邊的草叢裡面蹲了兩個人，”小鬼坐在公園草叢裡的蘑菇形狀音箱上，手裡也抓著一根菸,“就是剛才那輛白色麵包車上來的兩個人。”

和聞琪不同，小鬼從張衛靜和張旭教兩個人帶著陳雷離開時就跟著上了他們的車，剛才這兩人去酒吧，背後出現了兩個開著白色麵包車的中年人跟蹤，等到小鬼回來,聞琪立馬就把他們身後跟了兩個人的信息告訴了他。

一同告訴的還有她老師用來形容這兩個人的詞彙——“意外收穫”。

斯卡奧問她運氣好不好，又說這是意外收穫，足以說明這兩人會出現在這裡是概率事件。

那這兩人為何而來……似乎就變得格外清晰了。

“這兩人是朝著陳雷去的吧？”聞琪話說到一半，忽然看見小鬼手裡的煙，語氣詫異，“你怎麼來的煙？”

她點菸只是為了融入這些混混，順便用菸頭隱約的紅色火光表達“這裡有個人”的潛臺詞含義而已。

小鬼哪來的這東西。

“你燒給我的啊，”小鬼的語氣更詫異，“難道不是嗎？我還想問你燒這個幹嘛？”

他雖然心理年齡已經將近三十歲了，但目前這個嬰兒一樣的外形，明顯不能抽菸吧？

聞琪：……

她倒是忘記了自己手裡的東西會通過火焰被“燒”給亡魂這回事了。

“不是，這個我點著玩的，”她抽抽嘴角，趕緊把話題轉回來，“那兩個人應該是去找陳雷的。“

這倒不是瞎猜。

她注意到這兩個人的時候，就已經飛快記下來了兩人身上的特徵，轉達給老師的同時，自己也在思考。

首先，這兩人的經濟狀態一定不是很富裕。

他們身上穿著的衣服雖然不是什麼太過明顯的不合身款式，但也能清晰的看出一些明顯的多次洗滌痕跡，膝蓋肘彎這類磨損率高的地方顏色都要比周圍更淺一點。

他們開的麵包車也是很便宜的牌子和型號，聞琪上網拍照搜了一下，現在一手市場的價格也低的嚇人，是早該被市場淘汰的款式。

剛才在酒吧門口，那個中年女人來來回回路過了好幾次，一直在牆後的聞琪都看見了她髮梢間黑色頭髮中隱約透出的白色髮絲。

開便宜車穿便宜衣服都能偽裝，但髮梢中隱約透出的白色頭髮裝不了。

人到中年，逐漸模糊的視野、下降的體能、降低的精力，無一不都在彰顯著時間的殘酷和身體的衰老，如果說前面幾種還尚且是隻有自己知道的衰老痕跡，那白髮就是人盡皆知的宣告。

大部分人都會選擇使用染劑把這些白髮蓋過去。

這種情況下，如果一個人頭上白髮叢生，但是卻沒有使用任何遮蓋產品，基本上可以判斷出他至少已經有兩到三年時間沒有關注過自己的對外形象了。

會出現這種情況，要不就是他的生活太過忙碌，光是維持生活就已經很累了，沒有時間去維護自己的對外形象，或者實在拮据無法維護，要不然就是對於他來說，白髮也只不過是人生中的一個階段，他可以接受自己老去時的任何一個形象。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兩人顯然更貼近前者。

張衛靜和張旭教就算再怎麼不是好人，他們平時接觸的圈子也大多數都是貴族學校內的同學或者自己父母長輩的親戚朋友，基本上不可能會和這樣的人有交集，更不用說讓這樣的人跟蹤他們。

所以這兩人是去跟蹤誰的簡直呼之欲出——陳雷。

這兩人不會真的是被陳雷害死的前男友前女友的父母吧，看見網上信息之後找到派出所尋仇去的？

怪不得她老師問她運氣好不好……能看見信息之後就立馬找到陳雷在哪，還能穩穩跟在張旭教張衛靜的車後，目睹他們殺了陳雷的全稱……這誰能不說一句運氣好。

撞見苦主找上門的聞琪運氣好，能找到陳雷還目睹他被殺的這兩人運氣也不賴。

“張旭教和張衛靜回來了。”小鬼忽然出生。

“嘶……”聞琪一縮手，趕緊把手裡的煙捻滅了，“他倆怎麼回來了？”

她剛才陷入沉思的時候一直沒有注意手上的煙，這會菸頭已經燒到了菸嘴處，火光燙的她指尖一痛，下意識差點把菸頭丟出去。

這兩個人剛才不是裝作吵架，跑去湖邊玩手機了嗎？

小鬼丟掉手裡的菸頭：“不清楚，來確定陳雷到底死沒死吧。”

*

“張旭教，你確定他這會死了嗎？”張衛靜聲音擔憂。

她和張旭教兩個人雖然計劃的很好，但陳雷到底能不能死，還是得看他會不會嗆死自己。

“我不確定，”張旭教也拿不準主意，“但我們再不弄死陳雷，這些混混就要走了。”

他們都是周邊職業學校的學生，雖然這些學校管學生管的不嚴，但是學生宿舍還是有宵禁的。

過了宵禁，學校欄杆能翻進去，宿舍樓可就進不去了。

張衛靜沒心沒肺，去了湖邊就真的開始玩手機，張旭教繞著公園走了一圈，無意聽到這些學生們在說宿舍關門時間，這才發現還有半小時不到他們就要回去了，趕緊拉著張衛靜就回了車上。

黑色轎車似乎還是他們走的時候那個樣子，周圍碎裂的都是他們兩個人故意砸掉的酒瓶，張衛靜走在前面把車門拉開一半，談著頭往裡看。

被他們刻意堆出來的一對酒瓶中，陳雷的身形隱隱約約的，似乎一動不動。

她躡手躡腳地上車，小心翼翼地朝裡看了一眼，臉上表情一變：【還活著】。

這人真是命大。

明明周圍都是他們故意堆滿的各種白酒紅酒雞尾酒，他手裡也拿了一瓶看不清是什麼牌子的玻璃酒瓶，但就是沒有醉酒嘔吐自己嗆死自己。

張旭教微微點頭，顯然對現在的情況早有預料。

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是偶然事件，不是每一個醉酒後獨自睡著的人都能遇到的。

而且別的不說……酒吧裡的酒，真假確實存疑。

陳雷到現在也沒吐，說不定不是人的問題，而是酒的問題。

“既然他現在沒死，那我們就幫他一把，” 張旭教往前走了一小步，從前排的旁邊的車座位上拿過來一個靠墊，“拿好。”

“拿我的靠墊幹嘛，你怎麼不用你的……行行行我拿。”張衛靜小聲抱怨了兩句，在自己哥哥的嚴肅眼神下伸手把抱枕抓了過來。

張旭教又從兜裡掏出來了一根菸，點上打火機點燃，然後深深吸了一口，徑直走到陳雷面前，對著他的臉吐出一大口二手菸霧。

“你抽菸幹嘛……”張衛靜還沒反應過來他幹什麼，下一秒，倒在座位上的陳雷有點難受地皺了皺眉，看起來很不適的樣子。

張旭教表情不變，繼續面無表情地吸了一大口，朝著正在皺著眉調整呼吸的陳雷繼續吐過去。

陳雷的臉色肉眼可見地一下子不好了起來。

他喉嚨翻滾了幾下，忽然皺了皺眉，捂著嗓子眼就開始乾嘔。

“這是……”張衛靜後面的話全部都在張旭教的眼神中被按了回去。

“二手菸，”張旭教的聲音很低，“喝完酒之後聞到這個味道就會想吐。”

他們等不及陳雷自己嗆死自己了，不如幫他一把。

座位上的陳雷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了目標，他捂著嗓子難受地乾嘔了幾聲，感覺喝酒之前墊的那點薯片乾果都泛上了嗓子眼，和胃酸混在一起，辣的他嗓子生疼。

就在這時，他好像聽見了張旭教的聲音：“捂住他的臉。”

什麼？

陳雷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有很大一股力把他從彎腰的姿勢掀起來變成了朝前躺。

隨即，一個散發著淡淡香味的軟墊被直接捂在了他的臉上。陳雷下意識想掙扎， 就砸他伸出手的一瞬間， 另一個軟墊砸了過來，恨恨把他的手和腿都按住了。

“唔唔唔……”他胡亂叫著。

“力氣大點，”張旭教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妹妹，“你這是給他做按摩？”

他們是為了憋死陳雷，張衛靜這個力氣，生怕他不喊出聲求救。

張衛靜一咬牙，轉了個身，用胳膊肘狠狠把靠枕頂在陳雷臉上。

她手下的這張臉掙扎的厲害，但張旭教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居然把陳雷按的死死的，讓他只能徒勞地擺動著頭顱，試圖擺脫這個抱枕。

肯定是擺脫不了的。

張衛靜發了狠，死死按住抱枕，一隻手的胳膊肘頂著抱枕，另一隻手一把抓住被張旭教卡在前座上的菸頭，狠狠吸了一口，朝著抱枕的縫隙吐過去。

正在拼命汲取空氣的陳雷瞬間被嗆了個正著，咳嗽聲混雜著胃部那股翻湧的反胃衝突一起湧了上去。

他本來酒氣上頭，四肢不知從哪生出了幾分反抗的力氣，現在這麼一嗆，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張旭教看準機會，飛快放開壓著他雙.腿的手，一把按了張衛靜的那個抱枕上，加大了力度。

徹底呼吸不過來的陳雷劇烈地掙扎了幾下，但是手上的力氣相比之前，已經少了大半了。

張旭教一遍按，一遍在心裡默數，唸了一百個數之後，才長舒一口氣，往後一倒，靠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張衛靜往後退了一小步，抱枕也跟著從陳雷的臉上掉下來。

他的臉色還殘留著劇烈咳嗽後的潮紅，而他的鼻息……

張衛靜鎮定地伸出一隻手，在他的鼻子下面停頓了幾秒鐘。

“他沒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