妚鶴 作品

第 152 章 第 152 章

  幾個女人堵在商會門口,正在和一群男人對峙。

  “憑什麼你們都能進去,卻不讓我們進去?”無賴模樣的男人高聲問,“有什麼話,是你們女人能聽,我們男人卻聽不了的?”

  “戴維,你可真是不知廉恥!”一個女人吼道,“這是討論女人需求的會議,關你們什麼事!”

  她四十多歲,身材微壯,聲音嘹亮。

  “我們也想知道女人的需求!”叫戴維的無賴道,“怎麼了,還不允許男人瞭解我們的女人了?”

  他身後男人們發出了一陣鬨笑。

  “放屁,什麼你們的女人,”那女人罵道,“先撒泡尿照照你們的模樣吧!”

  “嘿,科拉,你別生氣嘛,你是安全的,”戴維聳肩,“我們可不想了解一個死了丈夫的晦氣女人的需求,當然,如果是你的女兒那就另當別論了。哦,可憐的吉莉安,她有一個這麼兇的母親……喂,你的丈夫不會是感染了你的黴運而死的吧……”

  科拉身後,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氣紅了臉,科拉也氣得發抖,張開手掌就去扇戴維:“我要能殺了他,那我也能殺死你!”

  戴維邊躲邊笑:“怎麼生氣了,你不會吃醋了吧?難道是因為我說了不喜歡你?快看啊,老女人科拉在吃自己女兒的醋!”

  場面頓時陷入混亂,戴維到處躲閃,科拉追著他打,旁邊有人起鬨,有人阻攔。

  科拉的女兒拉著她母親的手臂:“媽!媽!好了,好了,不要打了!”

  在混亂中,科拉終於拽住了戴維,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嬉皮笑臉的戴維頓時變了臉,揮起拳頭:“臭女人,你怎麼敢?你真以為我好欺負,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收屍人戴維!”

  他那拳頭險些擦到那個年輕的女孩,但最終還是落到了另外一個人身上。

  女孩被母親護在懷裡,嚇得變了臉色,不停發抖。

  下一刻,科拉如同憤怒的雌獸一般衝向戴維,她拽著他,瘋狂地往他身上扇巴掌:“你怎麼敢?你怎麼敢打她!你以為她是誰?”

  她憤怒地吼道:“她是吉莉安,是我的女兒!”

  場面愈加混亂,眾人七手八腳地把科拉和戴維拉開,戴維還想往上衝,一把巨大的雙刃斧橫在了他的脖子上。

  人們安靜了下來,人們為女巫們讓出了一條路,赫卡特、伊里斯和其她參加會議的女巫們到了。

  “怎麼回事,”卡喀亞環視眾人,“吵什麼呢?”

  她身後,站著安保部的巡邏隊。

  莉莉絲壓低了帽子。

  “這群男人想要闖進來。”科拉甩掉拉著她那些手,扶著自己的女兒道,“這是女人的會議,憑什麼讓男人進來!”

  “你好,女士,我叫馬倫,事情是這樣的,”一個長相溫和的男人說道,“我們也想參加這個會議,可是科拉她們卻不讓我們進去。雖然這是討論女人需求的會議,但是我覺得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需要彼此瞭解,才能相處得更好,男人也是通恩的居民,我們也想要了解女人的需求和女人的想法,把我們拒之門外不是一個好選擇。”

  “說了是女人的會議,你們還非要進來,”卡喀亞冷笑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想找死哩……”

  隨著她的冷笑,雙刃斧劃破了戴維的脖子,戴維臉上的戾氣化為驚恐。

  不少人被這氣氛嚇到,膽小的人捂住了眼睛,也有人嚇得腿軟,甚至還有人轉身就走。

  赫卡特拍了拍卡喀亞的肩膀,示意她先別動手。

  這個動作使得男人們鎮定了一些,馬倫看向四周,提高聲音:“你們這樣,又和那些貴族有什麼區別,難道僅僅因為你們是女人,就和那些貴族不同?”

  他指向卡喀亞:“我親眼看到你毆打一個因為貧窮而偷竊的男人,而你!”他又指向歐諾彌亞,“你把戴維的弟弟,老實又無辜的威爾送進了牢房!你們是奴隸、平民出身,現在不還是和你們所罵的貴族一樣?”

  隨著他的控訴,人們看向了卡喀亞和歐諾彌亞。

  “打人?哦,你讓我想想,我原來打過許多人,來這裡後打得少多了,所以應該能記起來,”卡喀亞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哦,你說得應該是那個從蘇瓦納來的小瘦子吧?他偷了別人的銀幣,被發現以後還跪在地上哭著求饒哩,但那可不是他的初犯,聽完他的求饒以後,我又狠狠地揍了他,還把他送進了牢房。哈哈哈哈,他打起來可不舒服,他太瘦了,骨頭多,還怪硬的哩。不過他哭得倒怪大聲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像只斷了腿的老鼠一樣吱吱叫。”

  卡喀亞毫不在意的表情,和嘲弄的語氣引起了許多人的反感。

  卡喀亞滿意地掃過那些憤怒的表情,聳了聳肩,繼續說道:“哦,也許你們想聽聽那個蘇瓦納人的悲慘故事,他說自己在家鄉窮困無比,幾乎快要餓死,於是跑來通恩。他哭著和我講自己的悽慘故事,哭得快要暈過去哩。他說他在蘇瓦納被貴族欺負,進通恩時又被攔下了,於是他把剩下的錢全給了守衛,不得不出來偷竊。哈哈哈哈,這真是太可笑哩。”

  收穫了更多的敵意之後,卡喀亞露出了充滿惡意的笑容:“嘿,各位,你們難道不想知道這隻瘦老鼠哪來的路費和賄賂守衛的錢嗎?這可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他說--”卡喀亞的笑容進一步擴大,她帶著那詭異的笑容,學著那男人說話,“這可是我用老婆和孩子換來的錢啊!”

  說完之後,卡喀亞再次大笑起來,其他人全部沉默了,周圍只回蕩著卡喀亞的笑聲。

  “太好笑了,他把老婆和孩子賣給了奴隸商人,用換來的錢跑來通恩偷竊了一次又一次。他當時跪在地上,哭著訴說他對老婆孩子和深情,家裡的貧困,和我說賣掉他們是多麼迫不得已。他說很多家庭都靠老婆賣身維持生計,他不屑於那樣做,於是他把他們賣給了奴隸主--這樣說不定他們能活下來,如果遇到一個好的奴隸主,他們就會過得比現在好,至少不會餓死哩。”

  --“9433,你這隻沒人要的雜交狗,你母親是科爾裡奇國的恥辱。”

  --“嘿,9433,你根本不知道你爹是誰吧,說不定就是你父親把你母親賣到這裡的呢,哈哈哈哈哈。”

  卡喀亞再次掃視眾人:“看看你們,看看你們臉上露出的表情,你們又開始同情那個男人了吧?哈哈哈,我知道的,你們認為這是一個善良又悽慘的男人……真是太可笑了。”她的臉色慢慢變冷:“如果他那麼為老婆和孩子著想,為什麼不賣掉自己?他完全可以賣掉自己,用賣身的錢供他的妻子孩子吃上飯哩。”

  “那不現實,”馬倫回答道,“女士,我理解你的憤怒,但是那不現實,一個帶著孩子的單身女人很容易被盯上,也很容易被欺負。”

  “被誰盯上?”卡喀亞問,“被誰欺負。”

  “被……”馬倫頓了一下,“壞人。”

  “什麼樣的壞人?”

  “這很難說……”馬倫道,“世界上有很多種壞人。”

  “哦,怎麼了,你這隻油頭粉面的老鼠,這會兒怎麼不說壞人的性別了?”卡喀亞嗤笑道。

  馬倫道:“也許這些壞人中也有女人。”

  “哦,也許。”卡喀亞陰陽怪氣地重複他的話。

  周圍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這樣吧,”赫卡特打破了僵局,“我們做個投票表決,女巫以外,在場的所有女人,不同意他們參與會議就舉起手,超過半數,這些男人就得離開。”

  “當然不能讓他們進來!”科拉馬上舉起手,“這群狗一樣的男人,總是想鑽到女人的裙底!為什麼要縱容他們!”

  和她一起堵門的幾個女人也舉起了手。

  “說的對!”狄賴也舉起手,舉完之後又有點心虛,看向莉莉絲,低聲問:“女巫是不是不能舉手啊?”

  莉莉絲對她笑笑,也舉起了手:“沒關係,我們在隱藏身份。”

  狄賴便嘿嘿地笑了起來。

  很快,她們的笑容就消失了。

  三十多個來自各行各業,家境、性格、年齡各不相同的女人中,只有十三個女人舉起了手,票數並未過半。

  這個投票讓卡喀亞斧下的戴維也感到訝異,他愣了幾秒,然後哈地一聲,笑了出來。

  “怎樣,女士。”長相溫和的男人問向赫卡特,“我們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赫卡特掃視了一眼那些沒有舉手的女人,不少人避開了她的視線。

  “當然,那些沒有舉手的人達成了一致。”赫卡特說。

  戴維小心地弓腰,將自己的脖子從雙刃斧下解放了出來。他著挑眉,撇嘴,對著眾人聳了聳肩,走進建築物,這個男人依然懼怕卡喀亞,可舉止中已經帶著被多數人認可的勝者優越。

  女巫們的臉色變得更差,卡喀亞冷著臉,加強了周圍的戒備。

  人們跟著戴維走進商會。

  莉莉絲和狄賴站在原地,聽見那些沒有舉手的女性們辯解一般地討論道:“我是想舉手的,只是猶豫了一下。”

  “我覺得馬倫說的也有道理,我們本來就應該彼此瞭解,我只是保持中立。”

  “是的,沒有必要鬧得那麼僵,科拉太偏激了,有點嚇人,大多數人都覺得不需要那樣,投票證明一切。”

  “如果一開始就平和地解決,吉莉安也不至於差點被打。”

  ……

  她們像是在尋求認同一般,交流著不舉手的原因,讓自己心安。

  莉莉絲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打了一悶棍,她想起幾年前辛西婭公主闖進會議廳時,男性國王和貴族們幽暗晦澀的目光,當時,莉莉絲甚至擔心自己在沒有經過允許的情況下走進會議廳會被砍掉腦袋。

  而現在,女人們輕而易舉地讓男人參與到本應全是女性的會議中。

  和男人們起衝突的母女還站在原地,受了委屈的女兒依然哭個不停,科拉去拉女兒的手:“別哭了,我們進去吧。”

  年輕的吉莉安羞憤地甩開手,責怪著自己的母親:“你怎麼總是這樣,別人都不管那些事,為什麼你總是跑出來!大家該怎麼看你,真是太丟人了!”

  “這有什麼丟人的!”科拉說道,“我都這把年紀了,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上次那件事最後不就解決的挺好的嘛。”

  “只有那一件事嗎?你總是這樣,你是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吉莉安哭道,“你能不能在乎一下我?你總是為一個銅幣在市場上和人爭論,嗓門大到所有人都在看你,你總是出頭,總是和人吵架,你總是那麼兇,說話那麼大聲,你知道他們都叫你兇婆娘嗎?他們總是你說你壞話,他們總是嘲笑你,他們說你是瘋子,說我是兇婆娘的女兒……啊,你為什麼不能為我想一想……我覺得很丟臉,你就不能像其他媽媽一樣安靜地生活嗎……”

  “那也沒辦法,我也是為了……”科拉的聲音低了下去:“好了別哭了。”

  狄賴拉著莉莉絲的手,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對母女。

  那位叫做科拉的母親察覺到了狄賴的視線,有些尷尬地笑道:“沒事沒事,她其實很聰明的,她去了學校,學東西可快了呢。”

  “別說了!”吉莉安氣道,“你為什麼要和不認識的人說我的事!”

  科拉便不再說話,對狄賴歉意地笑了笑。

  狄賴看著她,小聲說了句:“我羨慕你的女兒。”

  吉莉安用哭得紅腫的眼睛瞪了這邊一眼,轉頭走了,原本表現得極其堅強的科拉卻眼眶有些發紅,她對狄賴擠出了一個笑容,跟在女兒身後走進商會。

  狄賴便不再看她們,她側過身子,攬住莉莉絲的手臂,緊緊靠在莉莉絲身邊,不自覺地用頭蹭了蹭莉莉絲。

  她的難過溢於言表。

  莉莉絲抱住狄賴,輕輕地嘆了口氣。

  進入商會之前,年輕的女兒還在擦著眼淚,她快步走著,一旦母親過去拉她,她就會甩開母親,然後爆出帶著哭腔的喊話:“別碰我!”

  女孩的哭泣和母親的安慰聲越來越模糊,最終消失在建築物裡。

  卡喀亞指揮完安保隊的工作,和歐諾彌亞吵了幾句,轉頭往這邊走,看見莉莉絲和狄賴時,卡喀亞帶上了笑容,和狄賴打趣:“呦,小傢伙,你也在?”

  狄賴扁著嘴,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又望向商會大門。

  卡喀亞順著狄賴的目光看去:“剛才進去的是科拉和她的女兒?”

  莉莉絲問:“你認識?”

  “你知道的,我曾找過參與‘月經帶事件’的女人,邀請她們參加安保隊。”卡喀亞說,“科拉就是其中之一,她說自己女兒害羞,不願意出來領月經帶,就由她來為女兒出頭。當時我們聊得還挺歡哩,可惜她只參加了兩次訓練,就被女兒拉回了家,那小姑娘不喜歡她媽媽做這種事,她討厭自己的媽媽被別人議論--很久以前,科拉就被人罵做‘瘋婆娘’哩。那小姑娘希望她的媽媽能輕聲細語,像其他人家的母親一樣,不要出頭,不要惹事,不要丟臉,要足夠體面。”

  卡喀亞對著商會大門,揚起了嘴角。

  她總是在笑,嘴邊的傷疤使得她所有的笑都帶著嘲諷的意味:“嗨,小狄賴,你知道嗎?當我在奴隸場的時候,在被貴族折磨的時候,我總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大家都在受折磨,卻只有我一個在反抗,一個人在憤怒……明明我們有那麼多人。我想不通這件事,但這件事又很好笑,所以在打架的時候,在被教訓的時候,我有時甚至會對著周圍的人群笑出來哩,哈哈哈。”

  卡喀亞笑得很大聲,可是狄賴卻笑不出來,她瞪著卡喀亞,表情與剛才的吉莉安有幾分相似的。

  “小傢伙。我給你說一個世界的真理--人就是懦弱的。”卡喀亞聳了聳肩,繼續道,“我原來總以為只有奴隸是特殊的,只有奴隸才不會反抗,現在我明白了,大家都是這樣的,人就是這麼下賤!他們一邊憎恨這個世界,一邊為那些壓榨找理由,為不反抗找理由,他們不想衝鋒,不想上戰場,不想成為異端也不願意承擔任何後果,他們只想體面地躲在一邊,等待別人救援,苟且偷生!”

  莉莉絲默然。

  “就是因為她們這樣,就是因為人們這樣!所以幾個監工,十幾個守衛能管理成千上百個奴隸,十幾個強盜能到處搶奪。一個國王,幾十個貴族能統治一個王國!哈,這沒救了的世界!”卡喀亞恨恨地揚起拳頭,“只有拳頭硬的人,只有強者才有上臺說話的資格!小傢伙,你記住了,一定要變強!如果莉莉絲是個軟弱的人,如果她當初沒有通過我的測試,我壓根就不會和你們合作!要我說,今天就不應該搞什麼投票,一斧子砍死他們就老實了!”

  “卡喀亞!”不遠處的歐諾彌亞提高了聲音,“你不能這樣教狄賴,社會是有秩序的。”

  “煩死哩!別管我!”卡喀亞氣呼呼地進了商會。

  歐諾彌亞跟在她身後,走過莉莉絲身邊的時候,對她點了點頭。

  嚴謹的歐諾彌亞與張狂的卡喀亞似乎天性不合,歐諾彌亞在研究擬定法律條款,而卡喀亞卻討厭約束,她們經常在會議中吵得不可開交,但從另外一種層面上,她們也達到了某種制衡。在佔領通恩,打敗敵人時,卡喀亞所提倡的武力能帶來很大的震懾力,可在建設與發展的過程中,歐諾彌亞所支持的制度與法律就會成為社會運作的基礎。

  “你不去開會嗎?”狄賴揚頭問。

  “它不在我的計劃裡,而且現在是休息時間。”莉莉絲拉著狄賴的手,沿著路往前走,“別擔心,赫卡特她們會處理好的。”

  刺蝟頭的女孩還在扁著嘴。

  狄賴經常參加女巫的會議,在會議上,辯論已經是常態,每次大家情緒激烈時,狄賴都會露出緊張無措的表情。

  由於幼時的經歷,狄賴一方面能在很多時候據理力爭,一方面又非常排斥吵架,尤其是親近的人吵架。

  狄賴並不知道自己的矛盾點來自於哪兒,她會時不時問別人“我強嗎?我厲害嗎?”,如果得到肯定的回答,狄賴就會很開心,如果得到中性的回答,她便會沮喪,而一旦有人否定她,她就會應激一般地豎起身上的刺。

  她們靜靜地走著,狄賴半低著頭,不再去看路邊的建築物和長出嫩芽的樹。

  過了一會兒,女孩像是忍受不住這樣的氣氛,故意打破寂靜一般,開口找話題:“我……”

  她的喉嚨還有些哽,咳嗽了一聲,才繼續說下去:“我覺得卡喀亞說的有道理,我們就是因為拳頭硬,才佔領了通恩。你覺得呢?”

  “在科爾裡奇國,地位最高的人是國王和教皇,但他們只是兩個虛弱的老頭。很多貴族們打不過他們的護衛騎士,可騎士的地位卻在貴族之下。”莉莉絲問,“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啊……”狄賴也疑惑了,“為什麼?”

  她們穿過小路,走到了河邊的草地。

  莉莉絲找了個乾淨的地方,拉著狄賴坐下:“我聽說學校開了歷史課,克利歐有沒有講科爾裡奇國的歷史?”

  “講了,但我不喜歡。”狄賴撿了一塊薄薄的小石頭,扔向河面,那石片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跳動了幾下,沉入了水裡,“就是一群貴族打架的故事,誰贏了誰是國王,過一陣子打一輪,過一陣子打一輪,怪無聊的。”

  “在那些故事裡,有農民和奴隸嗎?”

  狄賴搖了搖頭:“我就聽到了一個又一個的貴族家族,什麼索耶家族、道爾頓家族……啊,對了,我還聽到了阿博特家族!克利歐講到阿博特家族的時候,我可精神了,據說你們之前是國王的遠親,曾經有一代人離王位很近,可是後來發生了好多事,什麼下毒、暗殺之類的,死了好多人,後來人就越來越少了。”

  狄賴感慨道:“國王和貴族可真奇怪,他們拼命地找女人生孩子,又把生出來的孩子一個個弄死,為什麼這些瘋子能統治國家……”她又向湖裡扔了一個石頭,喃喃道,“為什麼歷史裡沒有平民和奴隸的故事呢?”

  河面泛著瀲灩的水光,遠處的水車咯噔咯噔地轉動著齒輪,河對面有孩子在玩水,水花伴隨著笑聲濺落。

  莉莉絲的目光從過著平淡日常的人們身上一一掠過:“在我們佔領通恩後,亞爾曼伯爵府的管家曾向我求饒。”

  狄賴馬上皺眉:“啊!我沒見過那個管家,但是我聽說……哦,沒什麼,你先說吧。”

  “那個管家趴在地上,渾身發抖地祈求我們放過他,他說我們會需要他,因為他知道亞爾曼統治人民的方法,他可以把那些經驗全部告訴我……”

  當時,亞爾曼伯爵府的管家狼狽地跪趴在地上,平日的傲慢被祈求活命的懇切所替代,他真心誠意地,一條一條地總結著所謂的經驗:“首先,您要重修神殿,您要把質疑您的人殺掉,您一定要讓神官宣佈您是神的代言人,您要告訴那些低賤的下人,您與他們天生不同,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服從於你。”

  “其次,您不能讓他們吃得太飽,也不能讓他們穿得太暖,這樣他們才會為了吃飽穿暖而加倍工作。您不需要擔心他們的健康,一旦他們身體虛弱,他們就沒有力氣反抗你,您不需要同情他們,畢竟低賤者最有用的就是年輕時的幾年,之後他們就會變成負擔。您不能給他們太多個人時間,一旦他們習慣休息,就會變得懶惰,耽於享樂,不事生產。您也不能教他們識字看書,愚蠢的人才最聽話。”

  “您不能讓他們有更緊密的聯繫,一旦人們聯繫得過於緊密,形成團體,就會變得危險。要挑撥他們的關係,破壞團結是很簡單的,您可以派出臥底,也可以獎勵告發者,重懲反叛者,只要能使他們害怕受懲罰,彼此懷疑,人們就無法團結。”

  “莉莉絲大人,您是貴族出身,應該知道越低賤的人越貪心,您可以獎賞他們中做得最好的,使他們忠誠,只要那條得到肉骨頭的狗成為人們的楷模,其餘的狗也會向您效忠。還有,深藍是一個好東西,它能讓人們變得安靜,也可以為您創造財富。對了,您還可以鼓勵他們交||媾,那些被孩子絆住的人會心甘情願地貢獻出自己的一生,而您也會有更多的奴隸,”管家越說越激動,他直起身子,舉起雙手:“只要人們疲憊到除了活下去什麼都無暇去想,他們就會認命,會像騾子一樣聽話地幹活,您也會越來越富有……”

  ……

  狄賴越聽越生氣:“然後呢?”

  “然後我就砍掉了他舉起的雙手。”莉莉絲回答。

  “你做得對!”狄賴重複道,“你做得對!就應該這樣對他!這管家是個壞東西!”

  “但他回答了為什麼人們會被統治,因為他們在剝奪人們的力量,阻止人們聯合,增加反抗的成本。”莉莉絲說,“單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一隻拳頭無法打破森嚴的制度。”

  千百年來,上位者已經將統治研究得非常徹底,這些約定俗成的規則定律一般地延續了下來。

  一直以來,國王最大的敵人是教皇、是貴族、是繼承人,而不是平民和奴隸。

  “我不明白,這太奇怪了,”狄賴嘟囔道,“按照那個壞管家的說法,伯爵是想把平民和奴隸都變成只會工作的騾子……但人不是騾子,如果想要發展得更好,應該讓人變得更聰明,而不是讓他們變得更笨……難道國王不想讓科爾裡奇國更好嗎?”

  莉莉絲笑了,她想起之前女巫們曾感慨莉莉絲各種關於發明的“想象”,還說若莉莉絲是敵人就糟了。

  但科爾裡奇國的統治者不如人們所想那般在乎創新與發明,這個世界有煙花,也有魔法石這樣用途廣泛的能源,國王甚至抓了一些魔法師,讓他們研究魔法道具,可與數百年前相比,人們的生活沒有任何突破性的改變。

  難道在這數百年間,科爾裡奇國沒有誕生過一個有天賦的創造者?

  國王懼怕改變,懼怕任何無法控制的東西,就像懼怕魔法師一樣,所以科爾裡奇國史書上只能記錄一次又一次的戰爭與王位變換。

  “狄賴,對於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維持統治,而不是發展。”莉莉絲偏頭,看向女孩,“否則女性就不會一直被貶低欺辱被分散挑撥,被困在家裡被男人拴在身邊。女人不聰明嗎,女人沒有創造力嗎?”

  狄賴愣住了,她剛才沉浸在一種強烈的憤慨中,她覺得莉莉絲說的話荒謬又離奇,人類不應該是這樣,她認為那些理由一定會被人識破,大家沒有那麼蠢。

  可當那個寬泛的概念具體到女人身上時,真實感就如同巨錘一般砸下,將她從俯視一切的雲端砸落成荒謬世界的一份子,身邊的一切都成為了話中的印證,離譜化作了現實。

  高層對低層,貴族對奴隸,男人對女人……這系統是如此嚴密,又是如此相像。

  “我們能改變它嗎?”狄賴問。

  “我們現在就在改變。”莉莉絲託著臉,“我、你、卡喀亞、還有我們的同伴……只要想改變的人聯合起來,不再遵循他們的規則,就能衝破那層層疊疊的網,建立新的規則。”

  狄賴的眼睛亮了:“我也很能嗎?”

  “當然,”莉莉絲笑道,“你非常重要。”

  狄賴便紅著臉,嘿嘿地笑了起來。

  “那我要當一個將軍,狠狠地打壞蛋的臉。”她站起來,叉著腰說,“我還要當國王,重新制定規則,把那些壞蛋全都關進監獄!”

  她說完,又覺得不好意思,去河裡洗臉,卻意外地抓了條魚。

  狄賴喜滋滋地把魚放進帽子裡,像寶貝一樣抱在懷裡,跑去找海拉炫耀了。

  莉莉絲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桌上已經多了一堆文件,最上面放著一堆信。

  她一封一封地拆開來看。

  這些信匯報著各地的情況,從國王的起居,貴族的動態到各地的物價。

  這中間,很多消息都能通過卡俄斯的商業網獲得,只有費爾頓城大神殿的信息最難獲取--那裡所有的神官和侍女都是神殿從小培養的,還有很多禁入地區。

  聯繫到神殿的作為,不難理解他們為何將消息防得銅牆鐵壁一般。

  在還沒佔領通恩的時候,莉莉絲就曾藉由隱藏在費爾頓城的店聯繫過射箭班的小姐,協助她們逃往伊迪絲,有些小姐逃走了,有些留在了費爾頓城。

  還有的被關進神殿,被瑪利亞所救。

  瑪利亞……莉莉絲一想到這個名字,就覺得心情複雜。

  在遊戲設定裡,瑪利亞顯然是莉莉絲的敵人,可她似乎並沒有對莉莉絲展示過敵意,只那種純粹的善意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個假人。

  但在這最後一輪,莉莉絲似乎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真實感。

  來自費爾頓城的信就與瑪利亞有關。

  新年過後,費爾頓城發生了一件大事。一個酷愛尋花問柳的伯爵患了髒病。

  因髒病而死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這個伯爵死得相當轟動。

  他開了一個大型聚會,召集了許多男性貴族來尋歡,當他們像以往一樣來到那個隱秘的場所,品嚐著深藍享樂時,被皮膚潰爛和頭疼折磨的伯爵拿起準備好的刀,瘋狂地砍向周圍的人,將歡場變成了地獄。

  距在場的倖存者說,伯爵的最後一刀砍向了自己,最後一刻,他猙獰的笑容彷彿一個魔鬼。

  這件事使貴族們損失慘重,不少家族失去了家主,也嚇到了康拉德國王。

  因為聖女不治髒病。

  不少貴族帶著厚禮來找瑪利亞治髒病,都被瑪利亞以無法治療拒絕了。

  “對不起,”聖女哀切地說,“你們與魔鬼做了交易,這是魔鬼的詛咒,我無能為力。”

  這次殺人的伯爵也來過,他與瑪利亞談過以後,徹底絕望,口口聲聲唸叨著“魔鬼”“地獄”“詛咒”,回去就舉辦了人生最後一個聚會。

  碰巧的是,這件事之後,天氣降溫,康拉德國王得了感冒,本就憂心忡忡的國王認為那是魔鬼和女巫的詛咒,從此患了心病。

  於是瑪利亞對國王的醫治,便由一天一次,變成了一天三次。

  即使在國王感冒痊癒之後也沒有改變。

  也許在很久以前,莉莉絲詛咒他時,康拉德就有了心病。

  在有些輪次,康拉德這時已經死了,不知道這次他能堅持多久,一年,兩年,還是更長時間。

  事到如今,莉莉絲反而希望他堅持得久一點,這樣才能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莉莉絲又拿起一封信,那是封密信,信中寫著只有少數幾人才能看懂的暗號。

  瑟茜正在擴大她的魔法師團隊,並一個一個打掉魔法師協會在各地的據點,為此她們需要大量的魔法石。瑟茜會把從據點搜刮來的金錢珠寶、書籍資料和各種有用的物品送到卡俄斯在各地的店鋪,而莉莉絲則將那些東西轉為錢,從多爾恩城的格歐費茵那裡購買魔法石,送到與瑟茜約定的地點。

  一直以來,統治者們都很忌憚魔法師,魔法師是王國的敵人,反叛的象徵,難以見光,所以魔法師協會在各處的據點規模都不大,且極其隱蔽。

  這種特性也給了瑟茜機會,她習慣於收集情報之後搞突襲,速戰速決,剛開始手法還有些稚嫩,現在已經越來越得心應手。

  瑟茜造成的騷亂使得魔法師協會里人人自危,各據點不得不大量囤積高純度魔法石,格歐費茵趁機對外提價,大賺了一筆。而莉莉絲也能通過觀察各地魔法石交易量的變化,確定魔法師協會據點的大致位置。

  當然,打掉據點不是瑟茜的最終目標,瑟茜的最終目標是那個隱秘至極,只有魔法師協會的長老們才知道的總部。

  莉莉絲看著那封密信,思考著。

  維持魔法師協會運營需要大量的魔法石,購買魔法石則需要大量的金錢,在這個階級分明又敵視魔法師的世界裡,他們要如何聚集到那麼多的錢?

  在某些線路中,大商人哈倫·希爾曾與魔法師弗朗西斯合作,但那是因為哈倫從弗朗西斯身上看到了投資的價值。

  而在此之前,魔法師協會肯定還有更大的靠山,也是魔法師協會真正的領導者。

  那應該是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貴族,他在做黑色暴利的買賣,有持續的金錢入賬,最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是一個魔法師,所以才不會像國王那樣忌憚魔法師。也正因為如此,這個人大概率深居簡出,畢竟有無數人眼紅他的產業,一旦他暴露魔法師的身份,就會被舉報給國王,砍掉腦袋。

  在進入通恩之前,莉莉絲曾經懷疑過種植深藍的波伊·亞爾曼,也懷疑過克蘭灣做海運的賈艾斯侯爵,但他們很快就被排除了。

  深藍產業和神殿牽扯太深,大多數魔法師都會避免和神殿打交道。

  雖然目前還沒有找到魔法協會的幕後領導者,但她們已經靠排除法去掉了不少目標。

  瑟茜的行動和魔法石的漲價很快就能使魔法師協會陷入入不敷出的境地,到了那時,幕後領導者一定會露出馬腳。

  莉莉絲提筆給瑟茜寫了回信,寫完之後,她想了想,又在末尾用暗號加了一句“注意安全”。

  處理完所有的信之後,莉莉絲隨手整理著旁邊的文件,夾在文件中的一封信從紙張的縫隙中落了下來。

  光看信封莉莉絲就知道那是什麼信--之前為了緩解醫院和塞赫美特的壓力,她們一直在找懂醫術的人,從去年秋天到今年春天,隔一陣就會傳來報告情況的書信,但大多數都沒有什麼收穫。

  莉莉絲走到桌前,撿起那封信,正要打開,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之前去開會的女巫們回來了。

  卡喀亞和歐諾彌亞邊走邊爭論著什麼,赫卡特和其他女巫已經對她們的爭吵見怪不怪,剛和海拉吃完魚的狄賴則好奇地跟在她們後面。

  “大家,會開得怎樣?”莉莉絲靠在門框上,用信扇著風,“順利嗎?”

  她讓出一條路,女巫們便魚貫而入,走進了她的辦公室。

  “那些男的怎麼樣了,你們解決掉他們了嗎?”狄賴也發出了一串疑問,“解氣嗎?”

  “怎麼說?”卡喀亞坐在沙發上,把斧子放在一邊,嘖了一聲,“有點解氣,又沒那麼解氣。”

  “那些闖進來的傢伙是收屍者,”伊里斯側著頭,看向莉莉絲相反的方向,憤憤地罵道,“收屍者就是蟑螂一樣的東西,一群流氓!”

  “之前我們鎮壓的暴動,參與者中就有不少收屍者。”歐諾彌亞解釋,“我們來到這裡以後,他們的收入驟減,地位下降,對我們很不滿。這次他們是有備而來的,那個叫馬倫的傢伙很擅長用語言迷惑人心。”

  “讓我猜猜,”莉莉絲坐回椅子上,將信隨手插進文件中,“他們是不是說這世上有好男人,也有壞女人,大家都是人,不應該把男人排除在外。”

  “哈哈哈哈,沒錯,是不是耳朵都要聽出老繭哩!”卡喀亞大笑,“他們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想起大家都是人!”

  “所以,”莉莉絲繼續問,“那群男人有什麼目的?”

  女巫們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赫卡特答道:“他們要求重開羅茲街。”

  莉莉絲“哈”地冷笑出聲:“重開羅茲街?他們可真敢說。”

  羅茲街是一條會在晚上亮起曖昧燈光的街,男人們總是去那裡尋歡作樂,無論春夏秋冬,衣著暴露的賣身者都會站在外面招攬客戶。

  在女巫佔領通恩之後,羅茲街也迎來了變革,控制賣身者的地頭蛇被女巫們殺死,大多數人迴歸正常生活,但依然有一些頑固的賣身者留在了那條街,試圖繼續原來的營生。

  於是女巫們在商討之後,在通恩的臨時法裡規定,一旦發現有人賣身,就沒收賣身者的收入,而買身者則會入獄。

  之後,通恩的監獄一度爆滿,幸好當初有些貴族府邸設了私牢,才得以裝下那些犯罪者。

  “領頭的那個叫戴維,他的弟弟威爾在羅茲街被抓了,”歐諾彌亞說,“他要求我們放了他。他說威爾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單身漢,老實笨拙,不懂人情世故,而那些女人卻在十幾歲就出來賣身,她們比誰都懂得勾引男人。”

  “這群傢伙的腦子就跟紙糊的一樣,做人也做不了幾分鐘。”卡喀亞冷笑,“若是那個叫威爾的傢伙這麼容易就被勾引,明知犯法還眼巴巴地給看不起的人送錢,只能說明他更蠢更下賤,連發情的公狗都不如。”

  “是啊,今天真的是非常精彩,”赫卡特說,“這些男人把理直氣壯與自相矛盾演繹得淋漓盡致。那個戴維和馬倫,真的是……”

  戴維在商會的會議室裡喊道:“自古以來,男人一直是這樣活的!不然男人的慾望要怎麼紓解!威爾還沒有結婚,他沒有女人,去找妓女再正常不過!這種事是自願的,我們付出錢,她們付出身體,明明是公平的交易,憑什麼說男人是犯罪者?”

  這群收屍者本來過著沉迷深藍、酒精與賣身者的生活,但女巫來通恩之後,他們的好日子到了頭,再也沒有人懼怕他們,於是他們只能喝酒度日。這些壓抑在威爾被抓之後爆發,於是他們義憤填膺,來到這裡抗議,還帶來了他們中最會講理的馬倫。

  “正如戴維所說,這不是一種剝削關係,很多妓女沒有任何特長,不工作就會餓死。嫖客為妓女們提供了生存空間,而妓女幫助嫖客紓解生理慾望,從這個角度來說,妓女是一種工作,這種工作的產生必然有它的合理性,如果簡單粗暴地取締,沒有工作的妓女會陷入困頓,而慾望得不到紓解的男人們也會變成社會不穩定的因素,我想在座的女士,也不希望陷入危險。”馬倫說,“女士們,雖然你們可能因為保守的貞操觀對此厭惡至極,但現實就是如此。男人開放,女人也可以開放。我一直認為妓女是一份非常高尚的行業,我們的當務之急是改變她們受歧視的現狀,而不是一刀將這個行業砍下去,我們可以思考怎樣讓妓女們保持身體健康,以及她們在年紀漸長後沒有客人的問題……你們知道的,有很多貧苦的男人娶不到妻子,他們不會嫌棄曾賣過身的女人。”

  “你們都這樣認為的嗎?”赫卡特問向其他男人。

  “是的,這是一個崇高的職業。”男人們叫道,“躺著就可以來錢,多麼輕鬆!”

  “你們有什麼不滿的,我還羨慕你們女人呢,這是對女人的優待!”

  “不用再重複那些令人作嘔的話了,”莉莉絲扶住發脹的腦袋,“直接說結果吧。”

  赫卡特說:“我是生意人,深知如果有需求,就一定會產生供給。我認為堵不如疏,可以接納他們的提議,重新運營羅茲街。”

  “啊?”狄賴大喊了一聲。

  赫卡特對著狄賴笑了:“是的,參與會議的那群男人,會成為羅茲街重開後的第一批賣身者。”

  狄賴瞪圓了眼睛。

  赫卡特解釋:“這是按照他們的觀點所想到的最好的解決方法。很顯然,大多數女人都不想成為賣身者,而在場的所有男人都喜歡賣身者。既然他們羨慕賣身者,認為用錢做交易侵犯他人是天經地義的事,既然他們覺得這份工作崇高、輕鬆,必不可少,還充分表達出了對這份工作的熱愛,那麼,我們又有什麼理由拒絕他們為穩定社會做出貢獻的心意呢。”

  狄賴張大了嘴:“男人也可以嗎?”

  “當然可以,他們對任何東西都可以。”卡喀亞說,“這還解決了監獄裡那群從羅茲街抓來的犯人的去處,真的很不錯哩。”

  歐諾彌亞補充道:“從羅茲街那裡收繳的賬本來看,男性賣身者的主要客戶也是男性。”

  狄賴目瞪口呆,“哇”了好幾聲。

  “我們很尊重他們的意見,”赫卡特說,“克利歐還問了他們‘既然這已經成為了一種職業,我們應該換個名字稱呼你們,你們想要繼續被人稱作‘先生’,還是更喜歡‘男倌’?你們可以選一個喜歡的,這是你們的自由,我們會把這個詞收錄在我們正在編纂的新字典裡。’”

  本來對賣身者津津樂道的男人們就在那時發了瘋,他們忽然暴起,攻擊女巫,早就按捺不住的卡喀亞帶著安保隊衝了過來,歐諾彌亞和克利歐馬上抽出武器,伊里斯則下意識地扔掉了手中的筆和紙,抱住了赫卡特,護著她往後退。

  赫卡特面不改色,反而提高了聲音:“哦,先生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這麼快就忘了剛才你們是如何讚美這份工作的嗎?若它真是一份好工作,你們現在又在氣什麼?男人最瞭解男人,你們即可以互相滿足彼此的慾望,又能為維護社會穩定做出貢獻,還可以賺錢。這是一件好事,我祝賀你們,你們不用擔心失業,不會懷孕,可以為這份崇高的工作獻身到生命的最後一天!”

  現場的混亂並沒有持續多久,男人們很快就被制服了。

  馬倫被帶走時,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我們要當多久的賣身者。”

  “為什麼問我?那得問你們自己。”赫卡特答道,“等你們沒有這種需求了,這個職業自然會消失。”

  馬倫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聽到這裡,狄賴才鬆了口氣,她拍著胸口,說:“還好,還好。”

  卡喀亞嗤笑道:“你知道戴維在被拉出去的時候說了些什麼嗎?他喊‘你們這麼恨男人,就建立一個只有女人的國家吧!’”卡喀亞對著赫卡特伸出手,“而我們的大商人又回答了什麼呢?”

  赫卡特著接話:“我說‘這是個很好的祝福,謝謝,我收下了。’”

  女巫們大笑起來。

  狄賴笑了半天,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去問卡喀亞:“這不是很解氣嘛,你為什麼說沒那麼解氣?”

  “啊……”聽到這個問話,卡喀亞翻了個白眼,抱著手臂靠在椅背上,“氣人的難道只能是這些男人嗎?”

  即使馬倫被帶走,他話還留在參加會議的人心裡。

  “我們需要合作,而不是單靠女人統治,否則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別,女人的地位提升了,那窮人呢?小孩呢?老人呢?那些被殘忍對待的動物呢?女人掌權了這個世界就會更美好嗎?”

  “壓迫與性別無關,性別互換,女人也會犯罪,也會殺人,也會猥褻男人,也會欺負男人,難道女人就沒有慾望嗎?難道女人就不想要男人嗎?在慾望方面,我們是一樣的!”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當你說起女人的權力,他們就會開始發瘋,扯到窮人,扯到老人,扯到孩子,扯到動物,扯到世界,他們突然變得慈善無比,忽然看到了世間所有的罪惡與苦難,並急切地逼著你拿出解決所有問題的方案。

  他們好像並沒有談性別,但他們每句話都因此而起--你的視線可以落到任何事情上,唯獨不能落到女性本身。

  他們不想解決問題,只想解決你。

  可會議上的一些人信了他們的話。

  之後發言的女人看起來甚至有些懦弱,她的聲音細而輕,但似乎有一種莫名的正義感支撐著她站起來為別人出頭,她複述著和馬倫相似的話,然後說:“我覺得……他們說的有一點道理,我們都是人,在……在慾望方面應該沒有多大的差別,我們不應該對他們太過於嚴苛,否則,我們不就和他們一樣了嗎?”

  “你可以去參觀一下我們的監獄,那裡有許多因為控制不住慾望去□□、去找賣身者的男人。”歐諾彌亞問:“我們還抓到了一些侵害女童,偷窺女廁所、女浴室、偷女人貼身衣物的傢伙,你會像他們一樣對男童產生□□,偷窺男廁所、男浴室、偷他們的衣物嗎?”

  見那女人搖頭,歐諾彌亞繼續問道,“那你的姐妹,朋友,你認識的女人中有那樣做的人嗎?”

  那女人再次搖頭。

  “你不信自己,不信姐妹,不信朋友,卻對男人說出的話堅信不疑,認為大家都一樣。”歐諾彌亞搖頭,“真可悲。”

  那個女人愣了幾秒,然後不知道是因為羞愧還是害怕,低聲哭了起來。

  女巫們並沒有因為這個女人的哭泣而內疚。

  以往男性主導的戰爭,必然伴隨對女性的侵害,而女巫從未這樣過對待男人,無論是殺強盜、追兵、還是攻城,她們總是利落地處死對方。

  她們並不是沒有這個權力,而是沒有必要,如果那樣做了,還會造成許多風險和麻煩。

  在維爾博,溫士頓·迪福送給了女巫很多男人,但女巫們只覺得荒謬和噁心。女人的慾望和快樂不需要和男人綁定,若是真有服務女性的男人,那他們身上寄託得更多是女人的幻想,那是與之前的羅茲街完全不同的概念。一旦女人不再幻想,那些服務就會失去存在的價值。

  女人不是男人臆想出來的男人的鏡像,男人的翻版。

  女人的世界不需要羅茲街。

  女孩的哭聲引發了一些的同情:“可是確實有壞女人啊……”

  這些話也引起一些人的反駁:“壞男人更多。”

  “所以不能和他們一樣。”

  “說什麼一樣,我們本身就不一樣!”

  ……

  在大家吵成一團的時候,歐諾彌亞拿起書,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會議室頓時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歐諾彌亞並不是武力值最高的,也不是聲音最大的,但在女巫團隊裡,她卻很有威信。她總是非常嚴肅,甚至有些一板一眼,不徇私情,卡喀亞也經常在她那裡吃癟。

  這些令人難以親近的地方同樣是她的優點,也是人們對她放心,信賴她的原因。

  “你們說的問題完全可以用法律和規則來解決,就像我們會順應先生們的需求,創立新的法律條款一樣,如果你們對法律和規則不滿,就來政府提出你們的意見!你們可以提出具體的條款,怎樣預防怎樣懲治!”歐諾彌亞掃視眾人,“像你們剛才投票一樣,表達你們的意願!”

  這話使得一些人徹底閉上了嘴,若是她們當初舉手,那些男人就不會參與會議,更不會被帶走。

  “你們甚至可以提出要求--若是有人願意用自己擔保,若是那個男人日後犯罪,擔保人一起受罰!”

  會場鴉雀無聲。

  “這個社會由人構成,現在我們正在給你們選擇的權力,你們必須要知道自己做出的選擇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也要承擔選擇帶來的影響。他們是,”歐諾彌亞指向大門,又指向那個哭泣的女孩,“你們也是!”

  “聽著,”歐諾彌亞一字一句地說,“沉默也是一種表態!”

  說到這裡,卡喀亞攤手:“莉莉絲,你真應該看看當時的情景,歐諾彌亞震住了所有人哩!”

  “我只是說了規則。”歐諾彌亞按壓著眉心,答道,“她們需要知道她們在做什麼。”

  她不明白這裡的一些女人在怕些什麼,她們總是在問“女人會不會犯罪”,“難道女人沒有壞人”,“女人做了壞事怎麼辦”,彷彿在竭力尋找女人不值得信任的點,彷彿全部女人一定得完美無瑕女性才能擁有權力,彷彿女巫的城市沒有秩序,不會遵循法律,會任由女人為所欲為。

  但在另一方面,她們又在極力掩護那些犯錯的男人,認為他們只是一時糊塗,他們本意是好的。

  這些女人表現得如此善良如此中立,她們依賴於規矩,隱在人群之中,說著模稜兩可的話,毫無芥蒂地轉讓自己的權力,不想得罪任何人,不想改變現狀,也不想承擔罪責。

  所以她們也不會得到任何權力。

  那之後,女巫們按照流程,繼續了這次的會議,除了女巫以外,其餘人從來沒有參與過全是女性的會議。

  可這本就是一場關於女人的會議,當赫卡特說出會議的議題時,不少人都嚇住了,很多人坐立不安地聽著那些大家討論著女人的身體,女人的需求。

  那本是私密的,難以啟齒的話題。但女巫們卻能直白,不加遮攔地說出來。

  在那個時候,不少參會者才明白,為什麼這個會議只需要女人。

  不是因為女巫,而是因為無法坦然面對這些話題的她們。

  會議結束之後,女巫們來到了莉莉絲的辦公室。

  聽完大家的講述以後,狄賴“哦”了一聲,她此刻深切地明白了卡喀亞的那句話--有點解氣,又沒那麼解氣。

  “我很喜歡今天的會議。”翻著會議記錄的克利歐忽然說道,“它讓我對女神世界的消亡有了更多猜想。”

  莉莉絲偏過頭,望向克利歐。

  “除了戰爭與暴力掠奪以外,女人們很可能在沒有危機意識的情況下,主動讓渡了權力,而步步緊逼的男人們卻在爭取本不屬於他們的權力。”克利歐用筆桿抵著下巴,“若是今天主持會議的不是我們,而是更容易說服的人,事態就會變得無法收拾……只有包容和善良的種族,一定會被邪惡的種族消滅。因為秩序需要建立在懲罰的基礎上,若無法懲治邪惡,善良就會變成懦弱的代名詞。”

  歐諾彌亞點頭:“所以法律和懲戒很重要。”

  “是的,懦弱總與恐懼相伴,恐懼又能抑制罪惡,我們需要懲戒敵人,也需要鼓勵那些和我們利益一致的女人。如果她們可以脫離原來的環境,不再繼續恐懼,也許就會慢慢改變。這就像是一個大型的身體康復訓練。”赫卡特說,“雖然這次會議只有十一個人舉手,但如果我們沒來到這裡,就不會有女性會議,也不會有人禁止男人參會。”

  她笑道:“那些舉了手,發言又踴躍的女士令我印象深刻,我還記得那個很有氣勢的科拉女士,她辦事一定很利落,我打算和她們深入聊聊,畢竟卡俄斯需要更多的合作伙伴。”

  對著赫卡特的笑臉,莉莉絲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她覺得貴族小姐對射箭不感興趣而洩氣的時候,赫卡特卻認為有很多小姐對射箭感興趣。

  正是受到那些話的鼓勵,她們才成立了射箭班,莉莉絲、辛西婭公主與貴族小姐們產生了更多的連接,命運也隨之改變。

  那之後,莉莉絲、辛西婭公主和射箭班的小姐們又各自做了無數的選擇,有人迴歸原本的生活,有人迷茫糾結,也有人毅然決然地踏上了與原本人生截然不同的道路。

  在未到遊戲結束,人生終點的那一刻,莉莉絲都無法確定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也無法確定包括自己在內,被捲入這個選擇的人們是否會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但,那是她相信女人能夠連接的開始。

  “對了,”克利歐忽然抬起頭:“赫卡特,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的,我要去巡視店鋪,有很多業務要處理,”赫卡特回答,“還要處理銀行的事。”

  在卡俄斯成立之初,莉莉絲就曾買下過一家典當行,後續在吞併本森家店鋪,擴張的時候,也在各地收購了不少典當行,莉莉絲和赫卡特商議過後,打算把這些典當行改造成連鎖銀行。

  在改建神殿之後,女巫們就在通恩開設了銀行,並允許女性開戶。

  能開設銀行賬戶對女性來說至關重要,它標誌著將女性繼承和女性資產落到了實處。

  如此一來,通恩的女人們便有了工作,有了住所,可以上學,繼承家業,也有了私產。當女人成為戶主,她們的孩子就能把母親的名字加在自己的名字後面,成為新的姓氏。

  若是在別處,這些事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畢竟之前,女人無法在銀行擁有自己的戶頭,即使是莉莉絲,也只能裝成男人,以“卡俄斯”的名字開戶。但現在,通恩已經由女巫統治,領導者都是女性,這些事便不稀奇了。

  --“她們是女人,當然會讓女人繼承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通恩就是女巫的天下。”

  --“通恩遲早要毀在這群女巫手上。”

  雖然有人罵罵咧咧,但除了最開始的那一波以外,人們再沒有大規模的離開,畢竟在通恩只是由女人統治,而很多地方連生存都困難。

  幾天後,赫卡特離開通恩的那天,莉莉絲去送她,她去的時候商隊還在裝車,密斯特正在和伊里斯一起核對物品。

  赫卡特便和莉莉絲在不遠處坐了一會兒。

  “伊里斯想和我一起走,”赫卡特說:“我也想帶她走,她有蒐集提煉信息的天分,又很有韌性,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了不起的商人。”

  “好,我會照顧好苔絲的。”莉莉絲點頭。伊里斯和自己相處時很不自在,與赫卡特卻很合拍。

  伊里斯是個優秀的女人,應該走向更廣闊的地方。

  赫卡特興致勃勃地給莉莉絲講那次會議上的事:“……我們說起與女人相關的問題,很多人的臉都紅了,還有人捂住了臉,坐立難安。但是當我們說得更多,有些人就睜大了眼睛,說‘真的嗎?你也是這樣?’‘你也是?’‘我也是!’,氣氛就在那個時候熱絡了起來……哦,怎麼了?”

  她們的對話,時不時被過來找赫卡特的人打斷。

  莉莉絲託著腮,看著赫卡特熟練地應對著各種問題。

  赫卡特再次迴歸對話時,莉莉絲問:“你累嗎?”

  赫卡特愣了一下,說道:“累呀,我永遠有看不完的資料,籤不完的合約,算不完的利益。即便到了現在,和某些人交易時,我還是得隱藏身份,在那些極其保守的貴族領地做買賣,我甚至得僱傭男性委託人。但,莉莉絲,你不也是如此嗎?”

  莉莉絲點頭,她知道現在很多貴族對通恩的政策不滿,只是現在並沒有多少貴族因為女巫而利益受損,波伊·亞爾曼已死,阿博特公爵正受到國王嚴密的監視,格歐費茵所掌管的索爾伯爵府更不會有任何動作。相反,那些被逐出通恩的貴族們拿走了大量的深藍,那些獲得自由的奴隸,與其說是無條件解放,不如說是用深藍交換來的。

  即使貴族們對通恩虎視眈眈,對女巫口誅筆伐,可他們也需要考慮到討伐通恩的代價--尤其是在莉莉絲已經和辛西婭公主綁定的情況下。

  “人都是在各種利弊權衡中生存下來的,我們也是。”莉莉絲說。

  當初改建祈禱堂和神殿的時候,曾有不少人抗議,有女人也有男人,有人說女巫是魔鬼的使者,會毀滅整個世界,也有人說惡毒的女巫嫉妒愛情才毀了結婚的殿堂。即使沒有祈禱堂和神殿的登記,法律的保護,也有人在默默拜神,私下舉行結婚儀式。

  女巫們沒有限制人們私下的行為,這在最大程度上減少了民怨和衝突。

  通恩的很多改變石破天驚卻又足夠溫和,像是在觸碰警戒線但又非常謹慎。

  光考慮這些就令人心力憔悴。

  赫卡特想了想,說道:“莉莉絲,那天的會議讓我既開心,又難過。當那些女人說‘你也是?’‘我也是!’的時候,她們的臉上是掩不住的驚喜,我能想到在此之前,那些女人有多孤獨多恐慌。我們身邊明明有那麼多女人,可她們還是如此孤獨,對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需求一無所知。這正說明,在此之前,我們不是這個社會的主人。”

  “倘若我們因月經、生育、哺乳而感到不便,那我們應該去想怎樣才能讓我們更方便,更自在,更舒服,應該像呼吸一樣自然地解決這些事才對。若我們不認為自己的需求是理所應當,而認為它是罪,是弱點,因此而內疚,自責,覺得恥辱,那隻能說明這個社會不是根據我們的需求設計的,我們不是社會的主人,才會處處感覺不便。”

  赫卡特笑了起來,“但這也是我的激情與動力的來源--關於女人的一切,我們的需求,我們的感受,都是一片未曾開墾的土地,我們是開荒者,也是創造者。”

  送走赫卡特後,莉莉絲順著路往回走,通恩正在修建下水道,到處都是運著磚和土的車。

  最開始挖掘下水道的時候,凱提瑟斯使用了一些炸藥,用來加快速度,節省人力,但當部分下水開始投入使用,為防止引起沼氣爆炸,炸藥的使用就變得謹慎了,但卡珊德拉她們在莉莉絲的幫助下製造出很多省力的東西,像是運輸的滑輪,可拆卸的軌道。

  當初很多人都不理解莉莉絲為何要修建下水道,直到下水道投入使用。

  很多事的影響力要到很久以後才會展現,比如祈禱堂和神殿的消失、新建的學校、擁有私產的女人和新的法律。

  也許剛拆掉鎖鏈的腳依然會模仿原來的動作,也許會有人被困在過去,也許會有人試圖拖住別人製造新的鎖鏈,但隨著時間的推進,必然會有人察覺到自由的美好,自然而然地行使權力。

  克利歐曾經和莉莉絲形容過她眼中的歷史,她說人們就像水一樣,會隨著利益搖擺,流到不同的方向。掌權者的政策就是引導水流的河道,無暇生存的人更看重眼前的利益,是以大多數人都會被歷史的洪流所裹挾。但當不良的河道漸漸乾涸,世間就會出現新的河道。

  “很久以前,我經常覺得自己像是一張渺小而又破碎的紙片,只能任風吹到陌生的方向,現在,我覺得人的機遇千變萬化,我生活的每分每秒都是歷史。”克利歐說,“也許,在某一刻,我,我研究的東西,我認識的人就在改變歷史,我也能留下影響其他人的東西。”

  莉莉絲回到辦公室,坐到桌前,她忽然發現文件中夾著什麼,於是她掀開文件,找到了之前自己隨手夾進去的信。

  這麼多天,她都快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封信。

  莉莉絲低下頭,拆開那信封。

  她本以為那只是一封無關緊要的日常彙報的信念,但看到信的內容以後,莉莉絲愣了許久,然後捂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