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裡天下 作品

第99章 第99章

    然則這個天晴,老百姓是一連等了半個月都未曾等到,日日陰雨纏綿,天氣最好的一日也只是未曾落雨,可天氣和曠野尚未晾乾,又是淅淅瀝瀝的雨。

    下個三兩日大夥兒心情還不錯,覺得可防止病疫傳播來,這一連下半個月的雨,又冷又潮,百姓不免有些坐不住了。

    許禾同張放遠又一道去了一趟城裡。

    村路泥濘的厲害,近來出門的人甚少,即便如此,土路被雨水泡發,還是泥巴漿子四處都是,路滑的輕易不敢上道。

    兩口子給馬車輪子上了鏈子,這才趕著小黑上了城裡,素日裡還算熱鬧的官道,這朝一兩個時辰都遇不見一輛馬車。

    茶棚的生意是肉眼看見的頹敗。

    “二十文了,二十文!”

    兩口子從馬車上下來,撐著長柄油紙傘剛到炭火行門口就見著內裡吵嚷的很,街上行人伶仃,好似都團到了炭火鋪裡一般。

    許禾看了一眼身邊的張放遠:“漲價了?!”

    “我上回過來還是十五文,若是中炭這個價的話,那便是漲了。”

    許禾趕忙跑進去抓著個夥計問了一番,各種品質的炭柴火果然都逐一漲了價。

    即使如此,買炭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這幫炭火行的真是會趁火打劫,才冷幾天就賣這麼貴,要是過冬還那麼冷,怎麼買得起噢。”

    “一連熱了這如此多的日子,炭火行的都沒什麼生意,這朝天涼了,他們能不漲價?就是往年這個季節也會漲,趁這當兒還是多買些下來。”

    “是啊,到時候要是像米糧一樣一路瘋長,那當真是沒地兒哭去。”

    “我就不信這個邪,天兒就那麼冷下來不熱了,等天晴了趕車去村裡一趟,十來文就能買一斤,到時候拉一車回來不比在城裡划算的多。”

    排著長隊的人罵罵咧咧,有人堅持要買,也有問了炭火價格後退了出去的。

    張放遠和許禾跑了城裡的幾個炭火鋪子,大的小的,價格都有在漲,但是上漲的價格不一,漲的最貴的是五文,最低的是兩文。

    先前炭火鋪子裡的大單存貨都被張放遠買了去,後頭怕又遇暖冬為此補貨不算多,現在城中的鋪子都在趁著眼下的天氣催趕囤貨,不過大雨天寒,柴火和木炭都不好產出。

    許禾心中有了些著落:“那咱們現在要不要開倉賣炭?”

    “不急,等正式入冬了再說。”

    “那成吧。”

    回村路上,兩口子看見好幾輛牛車往村裡趕,也有折返的,正如炭行裡的人所說,現在已經有城裡的人來村裡囤買柴火和炭了。

    不曉得他們村裡的人有沒有賣,兩人回去驚奇的發現進了他們村的城裡人竟然趕著車無功而返。

    進村一問才曉得,城裡人出價低,大夥兒都瞧不上價,雖說是出價已經比先前張放遠的收購高出幾文了,不過有了先前糧食漲價的經驗,村民都想再等等看。

    張放遠不由得笑:“大夥兒是吃一塹長一智了。”

    不過村民這朝總算是明智了一回,秋雨落盡,獨晴朗了一日,旋即一夜裡下了雪粒子,砸的屋頂簌簌作響。

    接著便是不盡的落雪日子,毫無喘氣的時間就進了隆冬。

    泗陽城人士登時開始焦灼,冬日村野並無多少活計,可漫天的雪想出去打個豬草都不易,地裡的菜全藏進了雪裡,刨一顆白菜拔個蘿蔔都凍的人雙手發紫。

    這般情況下上山打柴燒炭更是不易。

    村戶尚且如此,城裡便亂了套一般,一頭是比往年貴許多的米糧,一頭又是不得不用的乾柴炭火。

    兩邊價格漲的人罵娘,米糧價貴是受外縣天災病疫影響,百姓手頭上多少還有些糧食,而寒潮卻是直接降在泗陽,百姓是毫無準備,炭價甚至一度越過了米糧的價格。

    老百姓整日愁眉苦臉,便是可以忍住寒不去買炭烤火,可總得燒火做飯,還是離不開柴火。

    城裡的碳火行門檻都要被踏破了,價格你嫌貴還不算什麼,去晚了甚至還一度斷貨買不著。

    先時城裡的百姓還嫌吃茶水說熱鬧,談論著外縣的災情,沒想到是各地有各地的悲哀,泗陽的災害在這處給等著。

    張放遠回家的路上從地裡薅了兩個蘿蔔去燉羊肉吃,縱使是他皮糙肉厚,也冷的雙手發僵。

    屋裡放了炭盆,而今怕也只有他們家裡這麼豪,能在中堂裡放大炭盆把整個屋子都烤的暖烘烘的。

    張放遠把蘿蔔丟在廚房,去中堂解下袍子,抖了抖雪,掛到了一邊去,他伸手在炭火盆上烤了烤手,對許禾道:“是時候開倉了!”

    ……

    “收乾柴炭火咧!收炭火!”

    吆喝聲在村戶曠野上一聲又一聲的響過,揹著豬草挑著擔子的村戶似是看慣了這番景象,都沒有人搭理。

    “大哥,家裡有沒有乾柴炭火賣?又漲價了!”

    被趕著車的炭火販子喊住,村戶還是問了一句:“現在多少的收價了?”

    “中炭都十八文了!”

    村戶砸了一下舌頭,收都是這個價格,城裡的市價怕是不得了。

    不過價格越是喜人,村戶反而更不敢賣了,誰曉得這沒完沒了的雪要下多久,百姓也是被天氣弄怕了,少貪那兩個錢,還是保命要緊。

    雞韭村的村民雖然也罵天氣多變,受困於雪災中,可不幸中的萬幸卻是先前給張放遠燒炭自家囤了貨,這當兒大夥兒都直把張放遠誇。

    覺著張放遠甚有先見之明,大夥兒更是敬重了。

    “欸,別走啊,價格好商量嘛。”

    村民踩著積雪,一步一個腳印揹著揹簍往自家走,擺了擺手:“不了,自家都不夠用!”

    炭火販子揭開捂在頭頂的厚氈帽,積起的厚雪化了又積起,出來的時辰久了,帽子早就打溼了。

    回頭瞧了一眼還空著的兜子,不免長嘆了口氣。

    炭火販子收不到炭,城裡的百姓也東奔西走的不好買柴炭,婦人小哥兒提著空簍子掩面擦淚。

    “這買不到炭火如何過,別說孩子,家裡的大人都扛不住寒咳嗽好些日子了。”

    “城北的天焱炭行有炭,沒過去瞧瞧?”

    “中炭都要三十八文一斤了,如何買得起,前兒個買了兩捆柴就花了一百多文。這日子沒法過了。”

    說著便是一通嘆息,幾番買炭火碰壁的婦人甚至哭了起來,這頭的人垂頭喪氣,迎面卻來了好幾個有說有笑的婦人小哥兒,揹著大筐的碳火,惹得人眼饞。

    見狀紛紛有人上前詢問,幾個哭的婦人登時衝了過去。

    “城西南口那頭有賣,只不過得排隊在外頭,買多少都有。”

    話音剛落,尚且都沒問價格,空簍子的幾個婦人馬不停蹄就朝著城西南口跑。

    而今城西南口人聲鼎沸,隊伍都排到了街巷拐角處,後頭不明所以的人連忙詢問:“此處可是賣炭火的?”

    “正是!快來排著,晚了怕賣完了!”

    “這裡賣多少錢一斤?”

    “方才聽前頭買到的說中炭才三十文。”

    “三十?”

    聽到這個價格,過路的都甚是心動,比起別的碳火行賣三十多四十文,這個價格在城中的碳火行決計不算高。

    自然,也有比這低廉一兩文的,可往往是還沒有到店裡就被一搶而空了。

    “是真是假?”

    好不易問到價格還算適中的炭火鋪子,大夥兒既是怕價格是假的,又怕到自己這兒已經賣完了,全然不顧忌還在頂著雪排隊等,伸著脖子焦急的往前張望。

    “彆著急,定然能保證每個人都有!不要擠,不要擠!”

    張放遠料想到開倉生意會極其火爆,可也沒想到排隊的人會那麼多,有的來買了一趟甚至還來買第二趟,說是給親戚買的,又有說怕明日來就漲價了的。

    他維持著秩序,吆喝了大半日的時間別說吃飯,就是水都沒能喝上兩口。

    晚些時辰,許禾撐著傘從長長的就像沒有動過一樣的隊伍裡穿過,從武館裡僱了幾個人前來幫忙取貨維持秩序,張放遠這才得喘了口氣。

    喝了一杯薑茶,張放遠就去把裝滿了的一箱子銅錢搬進了內室裡裝好,又取了個空的出去。

    倉庫忙碌,許禾尤其喜歡數錢都沒時間去理那一堆的銅錢。

    “天兒這麼冷看著老百姓沒有炭也實在可憐,價格其實還能賣便宜一些,只不過若是價格太低,到時候亂了城裡商戶的財路,咱們討不著好。”

    張放遠一邊忙一邊同許禾說道:“中規中矩的價格,不是最高也不是最低的,能保證大夥兒都能買到就是最好的。”

    許禾點點頭,他也認同這個說法,正要開口,夥計跑進來說道:“東家,外頭來了個老爺,說是想同您談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