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弄沫 作品

第467章 造化弄人

 

現在也有了副營長的身份,就剩下使勁兒賣力氣了。

 

在京城落了戶,他又沒成家,倒是不著急找房子住,有假期了也沒休息,只是妹妹生孩子才回來看看。

 

就算是工作單位離家近,可他經常帶隊上山或者長途拉練,任務又多,沒時間往家來。

 

回來也是就住個一晚上,就跟倒座房裡,特方便。

 

傻柱嘮嘮叨叨地給李學武說了不少,送了他到大門口。

 

他不說了,沈國棟想說兩句,剛起了個羅雲跟著他學習情況的頭,就給李學武給擋著了。

 

“明天週六,晚上我去俱樂部那邊,你也過去,有事去那邊談”

 

李學武見著母親和李姝都上了車,便也上了副駕駛,給沈國棟幾人交代道:“晚上了,家裡等著吃飯呢,我們也餓了,走了啊”。

 

沈國棟幾人在門口目送著指揮車離開,又說了會子閒話,這才進了大院。

 

大院裡,各家各戶也是都吃得了晚飯,趁著現在天氣不冷,有好串門子的,就往前後院的躥。

 

不過這年月點燈也是仔細,就算是小孩子點燈寫作業,也要被母親訓斥。

 

下午放學不回家做作業,出去瘋跑,直等著天黑了,才想著熬電字兒寫作業,好幾家都有這樣的嘮叨。

 

有日子過得仔細的,家裡沒啥事就都熄燈了,也不是就這麼早躺下了,寧願黑著屋子去外面站著也捨不得一個月那幾分幾毛錢。

 

也有闊綽的,不在乎這麼一點,就是為了家裡亮堂,也是襯托著身份和氣派。

 

你家裡常年黑著屋子,我家裡亮堂堂,我家比你家過的好!

 

老百姓過日子,不就在這一個比字上面嘛,比兄弟,比鄰居,比大面兒,比對過得好了心裡舒坦,比對過得不好得努力奮鬥。

 

瞅著人家比自己過的好了,得知道怎麼趕上去,光眼氣可不成。

 

“顛顛兒的上了一個月的班了,人人指不上,錢錢的也見不著”

 

三大媽侯慶華站在廚房裡刷著碗,目光時不時地撇向耳房那邊。

 

她們家是要點燈的,即便是吃晚飯只點那麼一陣也是要點的。

 

閆富貴是人民教師,是有身份的人,哪能讓街坊鄰居看扁了。

 

再心疼電字兒錢,也得撐住這最後的體面,尤其是他得聽匣子音。

 

你要說當老師的,閉著眼睛照著課本教就完了,以前行,現在不成。

 

得懂國家大事,得懂社會形勢,得學習新思想,新線路,不能做落後的教師,要具有先進性和進步性。

 

平日裡看報紙是一方面,及時收聽新聞諮詢也是必要的。

 

閆富貴以前的眼力還成,戴著眼鏡不耽誤事。

 

可一打家裡接二連三地出了事以後,他這腦子反應的慢了不說,這眼睛也日漸的不好用了。

 

他也知道,應該去重新換一副鏡片,可他捨不得錢,只能硬挺著。

 

正聽著三月份的形勢總結呢,就聽著廚房裡嘚嘚嘚地磨叨著,他這個心煩啊,我聽你啊,還是聽它啊!

 

“行了,甭磨吩了,啥用啊!”

 

閆富貴不耐煩地說道:“早不是你允的,能有現在這醃心事兒?”

 

“怎麼就又怨上我了呢——!”

 

侯慶華收拾完了廚房,走出來在圍裙上擦了手,道:“解放不是你兒子啊,你就要眼見著他出去凍死餓死啊?”

 

閆富貴心裡無數次想過這件事,都快想死了,聽著老伴舊事重提,皺著眉頭實在不想聽了。

 

沒別的,厭倦了。

 

侯慶華卻找著發洩口了,摘了圍裙氣呼呼地說道:“只有這娶了媳婦忘了娘,就沒有當媽的不心疼兒子的,再說他又是個……”

 

她也是說得急了,差點把一家人的心傷說出來,瘸子這個詞在他們家不能說,算是忌諱。

 

這會兒自己給自己拐進了坑,侯慶華也是頓了頓,這才嘆了一口氣,道:“算了,說的沒意思”。

 

“不是給你交伙食費了嘛”

 

閆富貴邊聽著匣子音,邊微微皺眉道:“你還想咋地?哪那麼多說的啊”。

 

“我要是不說——!”

 

侯慶華瞥了老伴一眼,道:“你知道她在廠裡幹啥活啊,跟誰接觸啊,你要知道老二這個情況,真能養得住她?”

 

“怎麼又提起這茬兒了?”

 

閆富貴氣著關了收音機,小聲說道:“人家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了,你還有啥不知足的”。

 

“人家消停的去廠裡上班,見天的還得想著奶孩子,你這又哪根筋沒搭對,挑這個幹啥!”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往右邊的耳房看了看,回頭對著老伴道:“叫老二聽了去心裡不舒服,兩人鬧起來你就舒服了”。

 
 “我不舒服,怎麼都不舒服”

 

侯慶華坐在椅子上歪著頭氣憤道:“扯證就扯證,還發了什麼喜糖,齁得她啊!也不嫌臊的慌”。

 

“再說了,當初說好的,這工作就算是她要幹,那工資也得是先交家裡,把賬頂清了再說”。

 

“你看看現在,就交家裡伙食費,剩下的都人家自己掐著了”

 

侯慶華越說越來勁,指著門口道:“我要當初知道她起這個高調,我都不帶答應老二的,怎麼就這麼缺呢”。

 

“行了!好聽是不是!”

 

閆富貴聽她越說越沒譜,低喝一聲訓斥道:“當初是誰勸著我來著,自己現在犯迷糊是不是!”

 

說完瞪了老伴一眼,道:“你要願意看孩子就看,不願意就別往跟前兒湊合去!”

 

“還有!”

 

他點了點廚房道:“你要願意做這個飯,就收人家的伙食費,要是不願意伺候著,儘早了叫他們自己立火”。

 

“怎麼立啊!就老二那身體!”

 

侯慶華不滿地說道:“我就說你找學校說一聲,怎麼就不能安排一下呢,你這麼多年白乾了?!”

 

“你瞅瞅他累的,天天去蹬三輪,他蹬得動嘛他!”

 

“現在知道心疼了!早幹啥去了!”

 

閆富貴也是怒了,拍著桌子道:“他闖禍的時候你慣著他,現在這苦活該他自己吃,是他願意吃的,還是求著人家去吃的!”

 

侯慶華被老伴說的一下子落下淚來,用圍裙擦著眼睛,抽泣著說不出話來。

 

前些日子,西院回收站悄悄放出話來,說人手緊張,街坊鄰居家裡有願意幹這個的,可以過去談。

 

帶車子一個價,不帶車子給配三輪車,又是一個價,反正有得賺,餓不死。

 

只一個餓不死,在當下的四九城,對於年輕人,或者一些走投無路的人來說,無異於一口飽飯,一扇遮風擋雨的瓦。

 

話只在鄰居們之間傳了,可還沒往外去呢,這人就堵門了。

 

近水樓臺先得月,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早先經常昂著脖子走路,最是瞧不起西院這些收破爛的閆解放主動找上門去了。

 

他聽著的最早,去的也是最早,見著沈國棟便痛快地說了自己的來意。

 

沈國棟見他僵著的臉,以及緊張到顫抖的身子,問了問他的腿。

 

到這,閆解放差點哭出來,使勁抿著嘴唇點點頭,保證自己能蹬車子,能收廢品。

 

沈國棟也是真看出他為難了,殺人不過頭點地,閆解放身上現在是一點傲氣勁都見不著了。

 

知道的他才十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二十七了呢。

 

站在倒座房的屋裡,他得是做了多少心裡建設,又是下了多大的決心,丟掉了多少所謂的面子。

 

除夕的晚上,叫葛淑琴領回了家,是葛淑琴抱著他的行李光明正大回去的那屋。

 

他作為男人,既然給了嫂子一個承諾,他就得說到做到。

 

糊火柴盒能賺錢,可現在越來越不好乾了,能分給他做這個,還得是看他腿有毛病。

 

可分到他手裡的指標越來越少,光指著這個,根本養不了家。

 

是,葛淑琴上班了,能掙錢了,那工資養他們一家三口沒問題。

 

可他是男人啊,現在孩子得有人帶,葛淑琴上班的時候還得餵奶粉,以後這花銷多了。

 

他媽說了,不給帶孩子,因為工資不交家裡,她不願意,也忙不過來。

 

閆解放置氣,告訴葛淑琴,安安心心去上班,孩子就交給他來帶。

 

葛淑琴也是真捨得下心,教給他怎麼帶孩子,便就去軋鋼廠上班了。

 

而閆解放則是在家一邊伺候孩子,一邊糊火柴盒,同時也在想著賺錢養家的辦法。

 

也是巧趕上了,聽著回收站的信兒,他這心裡折了一百八十個個兒。

 

翻來覆去的想了又想,真就抬腿邁步進了倒座房的院。

 

他有準備被沈國棟轟出來,當初他可是沒少背地裡說這些人是破落戶,只配跟破爛一起活著。

 

結果呢,人家是收破爛的,可日子越來越好。

 

他呢,教師子女,活成了狗樣。

 

所以也別說拉不拉得下臉了,他只想活著,等能養活自己了,再說臉的事。

 

沈國棟很意外地看到他來,閆解放也是很意外地聽到他痛快地答應了。

 

心裡五味雜陳,什麼話都沒說,第二天起來,早早地就把孩子用的東西準備齊了,放在三輪車上推著出了門。

 

也就是從那天起,西院的三輪車又都派上了用場,就是周圍的鄰居,有老頭的,也有小夥兒的,本著一口飯的目的,悄悄地踩了著三輪車。

 

有沒趕上的,後悔莫及,又慶幸不已,至少自己還能有機會等一等街道,萬一有工作分配了呢。

 

沒管著別人,閆解放帶著一個半歲大的孩子,在乍暖還寒的春天裡,開始了自己的收破爛生涯。

 

他腿腳不好,就多用一隻腳使勁,孩子哭鬧了,就下來先哄一鬨。

 

這四九城裡的住戶看低不看高,你家有錢有勢,人家面上巴結你,可心裡不認同你。

 

但比自己不如的,這就要多一份善心,瞅著不能白瞅著。

 

所以沈國棟給閆解放安排的片區,漸漸的就都熟悉了這個帶著女嬰的瘸子。

 

不知道他叫啥,就都叫他瘸子,他也答應,笑著跟人說話。

 

人家可憐他也好,照顧他也罷,這破爛倒是真不愁收,剛開始可能不熟悉,哄孩子也耽誤時間。

 

但爺倆都在外面吃,中午這段時間又算是找補回來了。

 

也正是這份吃辛苦的勁兒,對收破爛這份行當也算是快速地入了門兒。

 

起初一天也就能賺三兩毛錢,沒啥工資一說,回收站也不認他們是站裡的人,只是借車外派任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