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弄沫 作品

第571章 慢慢說,彆著急

“人已經帶過來了是吧?”

 李學武在治安員的簇擁下進了審訊室。

 把人帶回來的王一民語氣很是嚴肅地對審訊椅上銬著的那人警告道:“認識不,這是我們保衛組的一把。”

 “你要是現在交代,我們還可以考慮給你個立功表現的待遇。”

 “這是外號叫滿山的那個對吧?”

 李學武從門口進來,站在了審訊椅的前面,打量了椅子的滿山一眼。

 “真名叫啥啊?”

 “問你話呢——”

 廠保衛科裡的治安員可不都是善茬,周瑤再講紀律講規範,也不會在審訊室裡貼紀律類的標語。

 這裡更沒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那一說,他們嘴裡講的永遠都是老實交代,膽敢對抗組織,沒你好果子吃。

 當然了,坦白從寬那一套絕對有嚇唬的成分,但後一句絕對沒有。

 你要說下手黑,保衛科這些治安員比派處所那些聯防員還要黑。

 幾萬人的大廠,絕對安全力量只有這麼二三十人,還得有歇班的情況。

 你想吧,值班這些人的壓力得有多大。

 對普通職工,對來辦事的群眾,在紀律和思想教育的條件下,他們當然是人民衛士。

 但面對這些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他們是要毫無保留地表現出嚴肅的一面。

 滿山當然認識李學武,見過幾次,也親眼見過李學武幾次打人。

 打的還不是別人,他們的大哥,從衛民到衛國,這狠人都捶過。

 衛民和衛國算是栽他手裡了,自從遇到他就沒有過好兒。

 這麼說吧,那可真是王二小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衛民沒了以後,他們消停了好幾個月,期間攛掇個傻嗶出來扛事,沒想到在動物園附近的老莫又遇到了他。

 多虧當時機靈啊,沒吃著虧。

 等衛國從大西北迴來,他們這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尤其是衛國從西北帶了個狠人回來,滿山覺得自己就很能打了,但在對方的面前,根本不夠看的。

 當然了,頑主們茬架也狠,但絕對沒有亡命徒狠。

 經過幾次的試探和較量,就算是趙衛東、謝前進那些老兵們,見著衛國也得給幾分面子。

 不為了別的,就因為衛國敢打敢拼。

 在這老兵的圈子裡,他們是唯一敢跟頑主硬鋼的。

 衛國年輕,可能不懂槍打出頭鳥的道理,但他們這些老鳥都會懂。

 就在衛國因為幾次沾著便宜而沾沾自喜的時候,他們也不是沒提醒過他。

 當初衛民為啥折了啊,後來他們有過分析,說好鋼易折。

 衛民表面上看,人很謙虛和氣,其實在南方“鍛鍊”幾年,骨子裡傲氣的很,也狂的很。

 遇到李學武這樣能算計的狠人,不折了才要怪呢。

 所以衛國回來後,囂張了一段時間,他和點子、叉子就勸過他,見好就收,江湖勢力已經成了。

 其實說白了,跟頑主鬧風頭也好,跟老兵們爭威望也罷,都是為了一個利字。

 無論是四九城裡的姑娘,還是地盤上蠅營狗苟,不可能都是你一個人的。

 四九城說著小,看著大,但再大,你也是一個人,否則那不沒王法了嘛。

 別說是你衛國,誰來了也不行啊,就連趙衛東和謝前進這些人,你看他們敢立棍,可他們敢嚷嚷平趟四九城嗎?

 你要說真跟頑主似的,去跟佛爺收稅,那得了,你的名聲得在老兵圈裡臭了大街不可。

 名望積累到如今這個程度,是時候該收一收了,消停的乾點啥不是過活。

 就算每週去一次老莫也是夠了的,面子大大滴——

 衛國也是有了這個意思,趙衛東、謝前進等人幾次組織的活動他都沒有參加。

 他自己也不是沒有渠道獲得上面的消息,知道現在搞事情不吃香了。

 滿山這些人幫著他搭建起了勢力,在東城一片就要有固定的收入來源了。

 到時候財力有了,等年歲到了,家裡安排妥當,那還不是青雲直上?

 可惜了,不知道從哪跳出幾個嗶崽子來,劈頭蓋臉的就給他們一頓揍。

 當天是謝前進叫了他們出去玩,騎著車子正踩著馬路牙子等謝前進他們呢,沒想到讓幾個小崽子給打了。

 回頭這麼一問才知道,是頑主們動的手,帶頭的叫張建國,就活躍在東城新街口一帶。

 這特麼還能忍得了?

 就連謝前進這孫子惹的禍都不顧了,讓古董兒查了對方的家,帶人就上門去了。

 解氣是解氣了,可江湖爭端再起,這筆帳算是欠下了,恩怨也結下了。

 他一方面得防著張建國,一方面還得找謝前進算賬。

 謝前進自知理虧,躲著不見他,就連他佔了對方几塊地盤都不出面。

 這股子氣沒地兒撒,又遇見李援朝跳出來裝嗶抖擻。

 老兵們最在乎啥?兩個字,面子。

 在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後,要持續擴大自己的影響力,在圈子內部搶佔資源。

 你越是牛嗶,越有哥們跟著你,你越是時髦,越有姑娘追著你。

 姑娘越多,哥們越多,財力越多,地盤越多,無限循環。

 那麼問題來了,面子是從哪來的?

 大概三個方向:兄弟、婆子、車子。

 你說你有面子,那好,你兄弟得多吧,能打能扛吧,女朋友得好看又能玩得開吧,騎的車子得時髦牛嗶吧。

 這三樣衛國全都有了,他哥留給他的這些兄弟,各個都是能打能算的。

 他哥留給他的女朋友童言雖然燒了點,在他去大西北的時候跟了好幾個,但耐不住長得好看玩的花啊。

 他哥留給他的二八大槓絕對是最紮實的好東西,連鎖鏈子都有。

 所以說,衛國是撿了他哥的便宜,輕輕鬆鬆成了老兵圈裡的頭面人物。

 咱就說,他都這麼牛嗶了,還有啥能讓他不舒服的。

 一個傻嗶騎著不知道跟哪整來的小鐵驢,時髦又洋氣。

 有區別於二八大槓的紮實,更不同於傻大笨粗的大摩托,這玩意兒太掰了!

 真的是男人見了咧嘴,女人見了劈腿。

 就憑藉這臺小鐵驢,李援朝沒動手,沒茬架,沒惹豁子沒捱罵,愣是在老兵圈子裡掙足了面子。

 你要當著別人的面顯擺也就算了,當著衛國的面,他心裡能服氣嘛。

 我特麼打生打死的落下一個勇字,你騎臺鐵驢轉一圈就落下個屌字,我特麼太吃虧了啊!

 沒說的,謝前進的事先放一邊,車子的事要緊。

 他從他爸的關係那借了一臺212,在某次活動中亮了個相,算是挽回了一些面子。

 可等李援朝那個嗶養的又嘚嘚颼颼地開出一臺更精緻的吉普車時,衛國受不了了。

 丫的是不是故意跟我較勁啊!

 必須蓋了他!

 這個時候滿山已經發現,衛國不是飄了,是特麼瘋了。

 竟然想著偷車,或者搶車。

 他們是老兵,不是老匪,這時間也不是去年,敢這麼彪,不玩命嘛。

 尤其是當聽說衛國把目標盯在了紅星廠以後,他心裡就是拒絕的。

 他們幾個勸衛國,這李二疤瘌絕對跟他們犯衝,八字不合,遇著了非死即傷。

 衛國忍了幾天,可耐不住李援朝越來越在圈子裡得勢,他是受不了了。

 也不是不聽勸,不在紅星廠裡鬧事,而是選擇了落單的羚羊汽車。

 反正就開著玩幾圈,大不了虧點錢,找個傻嗶扛下來,他的面子更重要。

 蹲點的時候說的好好的,就是“借”車,司機要是反抗,那就綁起來扔路邊,反正大夏天的,也凍不死。

 萬萬沒想到啊,團伙裡那個西北來的大虎嗶……

 “沒關係,男人嘛,總要講義氣要面子的,這我們都理解。”

 李學武一歪脖子,從後腰上抻出“正義之錘”來。

 這玩意兒滿山太熟悉了,衛民和衛國從交道口所出來的那一次,聽說就是被李學武這麼給收拾過。

 丫的心黑手狠,手槍當手錘使,砸人手指頭跟砸釘子似的。

 混街面的誰不知道,李學武的姥爺在交道口衚衕里弄了一家回收站。

 明著是回收站,其實也幹一些傢俱的生意,二手回收再修理售賣。

 所以都說李學武的手藝是跟他姥爺學的。

 但衛國有話說,李學武絕對是學藝不精那夥的。

 他聽著李學武說最和氣的話,卻掏出手槍幹最狠的事,心裡就打突突。

 打老虎攮死人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這輩子完了。

 所以被抓了,到底要不要交代,是他心裡的一個坎。

 跟特麼兄弟義氣沒啥關係,落在李學武手裡,絕對要吃槍子的。

 現在的問題是,他交代了,是早死,不交代,查不清事實。

 所以他現在心裡含糊著,踅摸怎麼對抗李學武的審訊。

 李學武當然瞭解他們這些人的心態,所以一上來就沒打算來軟的。

 這小子跟聶小光的情況不大一樣,聶小光嘴裡咋呼的歡,實則沒沾紅。

 就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也不是沾紅之後的狀態。

 你再看看眼巴前這慫貨,從打見著他進來開始,腳就開始不聽使喚地哆嗦。

 當然了,表面上還是一副大氣凜然的水泊梁山好漢的模樣,下盤虛了是心理和身體反應。

 沒關係,李學武對付這種貨色最是有一手了。

 “同樣的,我們幹保衛工作的,也是要面子。”

 他耷拉著眼皮,盯著滿山說道:“廠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天之內要是辦不妥,我李學武也沒法在道上混了——”

 “啊——啊——嗬——”

 李學武的這一句話還沒說完,滿山的心理防線還沒搭建起來的時候,保衛處之虎呲牙了。

 滿山原本以為李學武會像對付衛民那樣,砸自己的手指頭。

 所以他死勁地攥著拳頭,就算槍柄砸在虎口上,也能抗一抗。

 但是萬萬沒想到啊,李學武瞄準的是他的腕骨,根本沒給他反應的機會。

 其實他也沒機會反應,手銬在鐵椅上,整個身子固定著,胳膊想往回抻都不行,只能挨砸。

 他使勁喊著,喊得嗓子都啞了,可還是舒緩不了手腕上的疼痛。

 滿山頭皮發麻,眼球突出,這一刻他只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

 手腕上已經不疼了,但全身都在疼,他不知道,這是身體的一種自我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