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採 作品

第26章 第 26 章【三章合一】

    老里長在這話裡,再次上前去勸了那張冰勇,“你想想清楚,咱們沒得因為旁的世族的所為,加罪到譚氏身上,與清崡譚氏鬧僵!”

    譚氏的人能做出這般承諾,他們要是執意與譚氏交惡,又有什麼好處?

    這道理老里長說得明白,不少村人也紛紛點頭同意。

    譚家眾人看著,都默默鬆了口氣。

    誰想到那張冰勇卻低聲唸了一遍“清崡譚氏”四個字。

    他問向老里長。

    “他們這些世族的話,果真能信嗎?咱們如何確定他們不會出爾反爾?最怕的是,萬一他們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回了清崡便糾結官府官兵前來剿滅我們,我們到時可怎麼活命?!”

    他這一假設,將一眾鬆懈了的村人都嚇到了。

    在世族和庶族水火不容的年景裡,世族說的話,他們真的能輕易相信?

    這次連老里長也隱隱有些忌憚,不敢再言之鑿鑿地保證。

    譚廷眉頭皺了起來,聽見楊蓁著急地同這些村人分說,譚建也在旁保證,可村人們卻越發戒備,不敢輕易信任。

    庶族和世族之間的信任崩塌不是一日了。

    他們越是分說,這些村人越是猶疑。

    對於這些庶族百姓來說,或許就此滅了他們這些零落世族的口,反而比讓放虎歸山更加有保障。

    只是他們還都是些種地的良民,一時間不敢下這樣的殺手罷了,卻不代表他們完全不敢。

    風雪大了起來,凜冽抽打著寒冬臘月裡僵持對峙的人。

    譚廷眉頭緊緊鎖了起來。

    也許只能做談判失敗之後的最壞打算了。

    他暗暗斂了口氣。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從風雪裡舉步走上前來。

    風雪將她素白的衣襬沾溼些許,她半披散的青絲在風中翻飛。

    她緩聲開口。

    “若我可以找人作保,你們可否相信譚氏的承諾?”

    話音一出,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找人作保?

    她提出這一想法,眾人無不疑惑。

    這種風雪天氣,一時半會去哪裡找人作保。

    而對面的村人更是道,“放你們出去,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去找救兵外援了?!別耍花招!”

    譚建也道,“大嫂,你真能找到人讓他們信我們嗎?”

    譚廷在這疑問裡,目光再次落到了她身上。

    她沒有因為這些疑惑而退卻,反而輕輕勾了勾唇角。

    “我可能,真有保人就在村中。”

    話音落地,所有人都驚訝起來。

    譚氏的人完全摸不著頭腦,村人們也來來回回相互看著,完全沒有發現誰人認識他們,又有誰人能替他們作保。

    那張冰勇可沒有耐心了,“不要故弄玄虛,到底是什麼人何不直說?若真能作保,便放你們離開!”

    在這催促中,項宜眸色清澈映著風雪。

    暗下來的天光中,譚廷看到村人手中舉著的火把照紅她的半邊臉龐,她依舊安靜的立著,緩緩地開了口。

    “教村中小兒識字的楚先生,可以請過來嗎?”

    譚家人完全不知她在說什麼,可村裡人卻都吃了一驚。

    有人正要問她怎麼知道村裡有叫小兒識字的楚先生,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接著,不遠處快步走來兩個人,其中一人挑著燈籠,遠遠的看過來便疾步上前。

    “項氏夫人!”

    譚氏眾人紛紛向那人看去,這才發現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曾借居譚氏善堂的楚杏姑母女!

    楚杏姑一下喊出了這稱呼,眾村人也都不可置信,連聲問她到底這群人是何人。

    楚杏姑怎麼也想不到,她們母女離開譚家之後來姨夫姨母家中過冬,竟遇上村中哄亂,他們母女沒敢出門,卻聽到有村人問清崡譚氏的事情,待到再聽村人描述了詳情,楚杏姑幾乎是跑著到了此處。

    老里長和張冰勇見她來了,都急忙投去問詢的目光。

    楚杏姑母女來的時候,只是來投靠親戚過冬,但是村中唯一認字的老先生沒熬過寒冬,村人正愁沒了人教孩子們識字,替村人讀信寫信。

    杏姑是秀才的女兒,最能識文斷字,於是一文錢都不收取,給村人幫忙。

    她細心又有耐心,當先得了孩子們喜歡,村人也都敬她,稱她一聲“楚先生”。

    當下里長和張冰勇不約而同地問,“楚先生識得他們?”

    楚杏姑連聲喘氣,她說識得。

    “院中皆是清崡譚氏的宗家!”

    她說著看向項宜,“這位便是我之前說,多次幫了我們母女的宗家夫人!”

    張冰勇家就住在楚杏姑姨夫姨母家隔壁,如何沒聽說過楚杏姑母女的遭遇。

    譚氏有些族人確實令人討厭,但是後來查清事情,譚家也懲治了那些族人。

    更重要的是,那位宗婦夫人力排眾議對她們母女屢次相幫,並非是虛偽的幫扶,而是真正的善意,且她同樣也是庶族出身!

    張冰勇看看自己矛頭對準的譚氏眾人,又看向站在中間的女子。

    那竟就是庶族出身的譚氏宗家夫人。

    他心裡已信了大半,還是問楚杏姑。

    “你能為他們作保嗎?保證他們不會回去報復?”

    楚杏姑看向項宜,項宜跟她點了點頭,她深吸一口氣。

    “只要大家信得過我,我可以為譚氏宗家作保!”

    話音落地,風雪都停了一停。

    刀槍相見的一場禍事,正如落進水中的雪,登時消散了。

    譚廷當下著人鬆開了捉來的人質。

    他不由轉頭看向了項宜。

    被風撩動的青絲落在了肩頭上,髮梢仍舊輕輕搖動,她緩緩鬆了口氣,跟楚杏姑點頭道了聲謝。

    譚家眾人無不齊齊鬆了口氣。

    楊蓁更是一步上前,“天呢,大嫂怎麼知道她在這裡?!”

    譚建也詫異不已,“難道大嫂提前問過?”

    查賬的事情之後,項宜確實讓喬荇去看過楚杏姑母女,但並沒有問到楚杏姑具體去了何地。

    她搖了搖頭,又笑了笑。

    “進村子的時候,路邊恰有幾個孩子用樹枝在地上寫字,我給他們糖的時候,聽到他們口中提到了新來的女先生,又恰恰說起,那先生姓楚,我便留了心... ...”

    她將這場險事的前情,和她讓眾人驚訝的細心,就這般輕描淡寫地說了來。

    她說話時候,眸光清許,眼眸裡細細密密地泛著似冬日火把一般的亮。

    譚廷定定看著,那光亮不知怎麼,就在他眼睛裡亮過了天光。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也如火把的光亮,迅速而又毫無規律地,砰砰砰地,跳動了起來。

    *

    譚家田莊。

    被眾人簇擁著迎到田莊裡面的青年,著實受了不輕的傷,好在他的小廝得力,並不用田莊眾人幫忙,只需借些草藥來用。

    譚蓉沒有再繼續回清崡縣城,天陰下來,起了風又飄了雪,譚蓉便短暫地停留了下來。

    她聽到小廝在跟眾人借草藥,便將小廝叫了過來。

    “盛壯士的傷勢很重嗎?只用草藥能行嗎?”

    那小廝名喚秋鷹,他嘆氣,說今次遭遇的老虎甚是厲害。

    “若非我家爺身手敏捷,有功夫在身,只怕要被那老虎撕咬了。縱然如此,傷勢也不輕,只是這冰天雪地的,除了草藥又哪裡有旁的藥膏?”

    這話說完,譚蓉的丫鬟小希便在旁笑了一聲。

    “我們家小姐這兒,什麼樣上好的藥膏都有。”

    譚蓉輕咳了一聲,又在秋鷹投來的問詢目光中,點了點頭。

    秋鷹連忙跪下,“還請小姐贈藥一二,小人替我們家爺感激不盡。”

    話音未落,譚蓉便將他叫了起來,又讓小希拿了早就備好的幾樣藥膏都給了他。

    “不知這些藥夠不夠,若是盛壯士還有旁的需求,你再過來。”

    小廝秋鷹磕頭道謝,只是走之前,又撓了撓頭,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譚蓉見了,眨了眨眼,“怎麼了?”

    秋鷹說倒也沒什麼,他笑了笑,“只是我們家爺其實是個讀書人,爺說他當不得英雄好漢、壯士的稱呼,小姐也不必如此客氣。”

    他說完,規矩地行禮退下了。

    譚蓉坐在房中的交椅上,手裡抱著手爐,半晌沒開口說話。

    原來那人是個讀書人,他還有功夫在身,應該是哪個世家的公子吧。

    只是她從前對其他世家的事情,不甚是感興趣,也沒怎麼出過遠門,並不瞭解盛這個姓氏。

    譚蓉抿了抿嘴,眼前卻止不住浮現那人從山坡上走下來的樣子。

    他身姿高挑挺拔,似與長兄不相上下,便是受了傷,微彎了腰,也是一副玉樹臨風的樣子。

    譚蓉想著,貝齒輕輕咬了咬唇。

    他的相貌,比母親替她挑來的那些世家子弟的那些,可出眾多了。

    ... ...

    外間的風雪越發大了起來,譚蓉乾脆今日不再回程,至於明日要不要回去,她還沒有想好。

    不想到了晚間,小廝秋鷹上門求見,道是那位盛先生親自來道謝了。

    譚蓉連忙整了衣衫見了他。

    男人確實受了不輕的傷,唇下依舊發白,只是他仍神色溫和,禮數週道,先同譚蓉行禮道了謝,便說了一句。

    “此番突然遭遇大蟲,受了些傷,若是明日便上路只怕是不能了,不知道能不能在貴田莊多留幾日?”

    譚蓉聽了,當即點頭應了,“盛先生安心住下,不必急著上路。”

    她這般明確說了,不想男人嘴角掛了些笑意,淺淺地笑了一聲

    “謝姑娘的好意,只是姑娘到底是未出閣的人,我這般貿然住在姑娘的莊子上,著實不太好。”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

    “在下並非孟浪之人,以為這般狀況,最好讓姑娘家中主持中饋的夫人知曉才好,免得平白生了閒話,殃及姑娘清譽。”

    他突然有這般明確的要求,譚蓉愣了一下。

    只是他話音落地,一雙桃花眼微抬,眸中似有葡萄美酒一般的光澤,在譚蓉身上落了落。

    譚蓉禁不住心下撲通亂跳起來,急忙含羞垂了垂頭,想都沒想便應了下來。

    “先生放心,明日我便打發人告訴我家長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