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端 作品

第60章 第六十章

    “小皇帝在江右救完災回來,許多原本左右搖擺的牆頭草便若有似無朝他靠攏了,朝中那些武將本來鬆鬆散散,不成氣候,此番見史容風有了表態的意思,也開始紛紛聚集,準備支持小皇帝了!”

    “哼……早在小皇帝要下江南時,我就提議過,不如干脆在船上動點手腳,現在當真是養虎為患,早不該留著他了,還有他身邊那個病秧子。”

    最後發言的人顯然是在陰陽怪氣。

    當初寧倦提出下江南時,在場有人提出了不如趁機在路上做掉小皇帝,從宗族裡抱個嬰孩來,更方便當傀儡。

    但被衛鶴榮否決了。

    衛鶴榮閉著眼,聽著身邊一眾人吵吵嚷嚷,聽到這一句,才睜開了眼,眯著眼看過去:“郎祭酒,府上二公子狎妓時用枕頭悶死了妓子,讓你很上火啊。”

    方才說話的國子監祭酒臉色頓時微微變了變,閉上嘴不吭聲了。

    朝中最中堅的幾個衛黨頭頭都坐在這兒,大部分人沉默不語,小部分人吵吵嚷嚷,聽衛鶴榮一開口,也都紛紛閉上了嘴。

    雖然他們已經對衛鶴榮產生微妙的不滿,但衛鶴榮依舊是最有話語權的那個人。

    “衛大人,現在陸清則帶著人進了吏部,小皇帝手上又捏著張名單,人心惶惶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誰就會被錦衣衛帶走,”向志明臉上的肉抖了抖,“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啊!”

    衛鶴榮望著這些人,慢慢盤著手上的串珠,沒有說話。

    眼前這些人,當年和他結盟,都是迫於閹黨的壓迫,不得不靠在一起,有人想要待閹黨拔除之後為民造福,有人想要報效君主,也有人只是純粹地想要保命。

    等閹黨拔除之後,他們變成了第二個閹黨。

    想要挾持幼主,享受無邊權力,權欲不斷膨脹,愈發目無法紀,腦滿肥腸,變成了他們當初最憎惡、口誅筆伐的人。

    衛鶴榮的目光很冷靜。

    即使身在局中,他也能以局外人的思維來看待眼下的情況。

    現在史容風不計前嫌,有站到小皇帝那邊的意思,其實衛黨就沒什麼還手之力了。

    或者說,從小皇帝成長起來的時候,衛黨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只是他這些同黨們不願意相信,依舊以為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崇安帝那樣的蠢貨。

    坦白說,他並不在意這些人的結局,也不在意自己的。

    “今日陛下早朝來遲了。”

    在一片死寂的注視之中,衛鶴榮抬抬眼,隱晦地給他們點出了一條明路:“有人看見,陛下清早從陸府後門出來。”

    能不能懂其中之意,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眾人一時有點茫然。

    據說今日陸清則告病,並未去吏部的官署上值,大夥兒都習慣了,陸清則一年到頭有幾天能是好的?

    小皇帝昨晚八成是出宮去看陸清則了罷。

    衛首輔是想讓他們從這一點來攻擊?

    但這能攻擊的力度也不高哇,那師生倆感情好,誰不曉得。

    眾人總算不再爭執,冥思苦想著怎麼回擊,告辭回去寫奏本。

    陸清則雖然退了熱,不過身體也沒好全,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沒有出去瞎溜達,把自己關在了屋裡一整日,除了用飯和喝藥外,大多時候,他都一個人待著。

    陳小刀總覺得氣氛有點怪怪的,又說不上是哪兒。

    想起昨晚他離開陸清則的屋子時,看到陛下用手指撫弄過陸清則的脖頸,他糾結了許久,還是在給陸清則送藥時,小聲地說了出來。

    雖然陛下和公子的關係很好,但那一幕真的太怪異了。

    昨晚他翻來覆去地想了好久也沒想明白,公子這麼聰明的人,肯定能明白。

    陸清則的臉色有種冰雪似的蒼白清冷,聽到陳小刀的話,長睫顫了一下,堵心地把藥喝下去,徐徐道:“沒什麼,陛下只是在看我發熱嚴不嚴重。”

    “啊?”陳小刀呆住,“還能這樣看啊。”

    陸清則笑了笑,自然而然地移開了話題:“昨日回來時,忘了給你說了,林溪在武國公府很想你,若是明日我好些了,便帶你去國公府拜訪一下。”

    陳小刀之前便察覺到林溪的身份應該不一般,這兩日才知道,原來林溪就是傳聞裡史大將軍走丟的兒子。

    不過就算林溪是小世子,也不妨礙他和林溪是好朋友。

    當即樂滋滋地點點頭:“好啊好啊,不過也得看公子恢復得怎麼樣,您這身子骨,跟水晶琉璃雕的似的,一日不注意,就要碎咯。”

    陸清則:“……”

    陳小刀說話,真是刀刀扎心。

    隔日一早,抨擊陛下為私事耽誤公務,因陸清則而來遲早朝的數個奏本就完成了。

    上奏之前,幾個衛黨還彼此傳閱了一番對方寫的什麼。

    當中為代表的,要數國子監祭酒,洋洋灑灑的幾千字,把陸清則和寧倦分別指責了一通,意在說明陛下公私不分,而陸清則身為人師,不僅不加以勸導,反而縱容陛下,享受皇恩虛榮,德不配位云云。

    不知道的,還以為寧倦不是遲到了片刻早朝,而是要讓大齊亡了。

    除此之外,也有其他人寫了奏本,只是寫得沒國子監祭酒的文辭優美,觀點犀利。

    也有個奏本觀點清奇,惡意扭曲了一下,把寧倦去看望陸清則,寫成是去幹其他事的,言辭十分曖昧,說陛下和陸清則走得過近,陸清則又時常留宿乾清宮,據傳師生二人都是睡在一張床上,不似師生,更不似君臣,實在是說不清,簡直有辱斯文,悖德扭曲,天理不容……

    這個奏本讓其他人看見了,好好鄙視了一通:“這寫的什麼?”

    “向大人,我們知道你與陸清則有私怨,但你這麼寫,沒有分毫依據,反倒要被人嘲諷啊!”

    “荒謬,荒謬,還是郎祭酒寫得最好。”

    “本官也這麼覺得。”

    向志明就是在家醉酒,瞎寫了一氣,被大夥兒這麼說,也有點汗顏:“也是,也是,我就不遞奏本了。”

    衛黨幾個上奏的人一合計,感覺國子監祭酒寫得最好,交上奏本前還可以在朝內朝外散播一下,做好了決定,便開始行動了。

    奏本交上寧倦的案頭時,陸清則正帶著陳小刀去武國公府拜訪。

    倆小孩兒一見面,開心得湊到一起,陳小刀叭叭說個不停,林溪眼睛亮亮地聽他說話,偶爾比劃一下手語回應。

    陸清則還未好全,和史大將軍倆病號被唐慶監督著坐在屋裡不見風。

    唐慶一走開,史大將軍立馬從榻下扒拉出小水囊:“你昨日沒來,我被全天盯著,他孃的,覺得熱了脫個外袍都不準,饞死我了。”

    陸清則哭笑不得:“大將軍,您老還是悠著點吧。”

    外頭林溪正在拿著史容風傳給他的纓槍,比劃給陳小刀看。

    陳小刀十分賣力地鼓掌,林溪臉上的笑容多了不少。

    史大將軍從半開的窗縫裡看著,喝了口沒啥酒味的酒,注視了會兒林溪,轉頭道:“漠北沒那麼多條條框框,成天大將軍、陸大人的叫喚,往後來往也不嫌麻煩,聽說你的字還是馮老兒取的,往後我就叫你懷雪吧。”

    陸清則思考了下:“那我叫您史老爺子?”

    “……”史容風說,“你還是叫我大將軍吧。”

    陸清則樂了一下,外面倆小孩兒玩耍,他又教了史容風一些手語。

    史容風性格豪爽,很喜歡陳小刀機靈的性格,雖然嫌棄陸清則有點文文氣氣的,但陸清則不像朝裡的文臣那般磨磨唧唧,說話要猜三遍才曉得在說什麼。

    倆人又意外地很聊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