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端 作品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血腥氣與濃重的藥味兒在鼻尖隱隱浮動。

    不過除了軍醫之外,竟然還有一些百姓也在幫忙照顧傷兵。

    黔中的百姓受戰亂侵擾,朝廷大軍擊退了叛軍,又被寧倦勒令,不得干擾百姓,本地百姓對朝廷軍隊便頗有好感,送來了不少東西。

    小靳等人早就習慣了這副場景,只擔心陸清則會不適,不住地偷看他的狀況。

    陸清則的臉色依舊很平靜,沒有被那些血糊糊的場景嚇到,下馬跟著小靳走完了整個傷兵營,又望了眼後方。

    大齊軍隊的營地之後,莽莽山林之中,是黔中一個又一個的小寨子。

    戰亂還未波及過去,一切看起來都很祥和。

    但只要叛軍禍患一日未除,這些民眾便會多一日被籠罩在戰事的陰影中。

    寧倦藉著天災匿去蹤跡,站到後方想要引誘出寧晟,也是想要儘快擒獲寧晟,結束戰亂,還西南一片安寧。

    他家果果便是如此,對待敵人絕不手軟,對待臣下威嚴淡漠,但對待民眾,猶存著仁善之心。

    小靳在前頭問了問話,扭身跑回來道:“陸大人,徐大夫聽說您來了,趕去了營地,正好和我們錯過了,左右傷兵營您也看過了,要不現在回營地吧?”

    陸清則回過神,略微斟酌了下,搖頭低聲道:“我想去陛下失蹤的地方看看。”

    小靳心裡一酸。

    從昨日抵達營寨到現在,陸大人都沒有多提陛下的事。

    比起他們,陸大人應該要更傷心煎熬吧。

    他點點頭,領著陸清則走出傷兵營,重新上了馬,帶著陸清則過去。

    那邊離這邊也不是太遠,而且還有仍在搜尋挖掘的大齊士兵,也不算危險。

    騎馬速度快,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泥石流沖刷過後的痕跡很明顯,附近的樹木傾倒了一大片,滾石淤泥遍地堆積,看一眼便能想象出當日的驚心動魄。

    好在近日都沒有再下大雨,昨日那場濛濛細雨過後,今日直接放晴了。

    按著營地裡會推演天象的人所說,最近應當都不會再下雨。

    他騎著馬繞著受災之地走了半圈,碰上了在挖掘的錦衣衛,恰恰好從裡頭挖出了一具屍體,被泥漿覆蓋著,看不清形貌。

    就算不認識陸清則,幾人也認識小靳,看陸清則在首,連忙放下了屍身,行了一禮:“見過大人。”

    陸清則望了眼那具屍身,閉上眼輕輕呼了口氣,再睜開眼時,移開視線,詢問道:“附近只有你們?鄭指揮使在何處?”

    “回大人,此處不止我們,還有靖王殿下的私兵,也在搜尋陛下。”幾個錦衣衛對視一眼,回了話,對第二個問題要不要回應,有些遲疑。

    小靳點頭道:“去傳個信,就說是陸大人來了。”

    其中一個青衣錦衣衛應了聲,鑽進樹林裡,擦了下手,不嫌髒地放進嘴裡,吹了個哨,清脆婉轉,聲兒像極了樹林裡的鳥。

    沒多久,樹林另一頭傳來聲鷹唳回應。

    去傳信的錦衣衛過來躬了躬身:“陸大人,請稍等片刻。”

    陸清則頷了頷首,等待的時候,目光又落到了地上那具屍身身上,不由捏緊了韁繩。

    即使猜出了寧倦應當無礙,心臟也還是提速了幾分,冷汗無聲間門浸透了後背,被山間門的冷風一吹,溼冷冷的。

    這種恐怖的天災,管你是尋常百姓,還是鳳子龍孫,稍不注意,命就得搭進去。

    他不敢想象,倘若躺在那裡的人是寧倦,他還能不能維持現在的沉靜。

    片刻之後,如雷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鄭垚騎著快馬趕了過來,看清人群裡騎著馬、跟片雪似的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陸清則,登時倒吸了口涼氣,脫口而出:“祖宗啊,您怎麼還真來了?”

    周遭可能還有靖王的眼線抑或寧晟派來的人盯著,寧倦不可能現身跟過來。

    陸清則心裡再清楚不過,但看清的確只有鄭垚一人前來時,還是止不住地有些失落,斂下長睫,低聲道:“陛下失蹤,靖王又來了西南,陛下既然放心將大權託付於我,我就必須來。”

    鄭垚不知道陸清則已經猜出情況了,登時抓耳撓腮。

    他派人發信去京城時,也不知道陛下沒事,後來為了保密,也不好繼續發信往京城去說明情況。

    他倒是很想和陸清則講清楚,但眼下的情況又不好說明。

    陸清則翻身下了馬,似乎因腳下不穩,單薄的身子晃了一下。

    他本就瘦得厲害,騎在馬上,走在路上,都讓人憂心他會被風吹倒。

    鄭垚想也沒想,連忙伸手扶住他:“陸大人,當……心。”

    陸清則隱蔽地往他手上塞了個東西。

    摸起來的形狀像極了……虎符。

    鄭垚心裡一驚,面上卻沒有絲毫表露,迅速將那東西藏進袖中。

    陸清則也借力站穩,臉上沒什麼血色,眼眶似在微微發紅:“鄭指揮使若是找到了陛下,請無論如何,也要第一時間門告知於我。”

    他知道了?

    鄭垚心裡跳出這個念頭,心頭微訝,順勢收回手,將東西往袖子裡又藏了藏,用著每個人都會用的安慰話術:“您放心,陛下吉人天相,必不會出事的。”

    陸清則勉強扯了扯蒼白的唇角,又望了眼地上的屍體,無聲嘆了口氣:“勞煩鄭指揮使了,我先回營地了。”

    鄭垚低下頭:“您千萬保重身體,陛下若知道您來了西南,必然會很憂心。”

    陸清則面無表情地心道,讓他憂心去吧。

    過來的目的已經達成,表演也做足了,他回到馬背上,一拉馬韁,準備回營地。

    還得繼續忽悠寧璟辦事呢。

    回到營地後,陸清則便繼續有意無意地招惹寧璟,拿捏好了度。

    既不會逼他立即造反,又會讓他耐心全無。

    寧璟偶爾看向陸清則的視線裡,都有幾分藏不住的殺氣。

    如此過了幾日,寧晟又派人來夜襲。

    寧晟如此做,一是為了打探寧倦到底是不是真的出了事,還有沒有坐鎮軍中,二便是為了消磨大齊軍的鬥志和精力,頻頻地騷擾,讓他們筋疲力盡。

    這次的夜襲如以往一般,但大齊的軍隊卻忙中帶了亂。

    如寧璟預料的一樣,陸清則第一次帶兵,十分生疏。

    畢竟只是個文文弱弱的文官,只會些紙上談兵的兵法,就算當真有著治國之策,在內閣的輔助下,讓後方安安穩穩,但戰場可不是那樣的。

    看似樣樣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卻還是犯了錯,一時不慎,被叛軍侵入了營中。

    即使後半夜,陸清則又將叛軍趕出營地,打退回去,但依舊讓寧璟鑽了空子。

    寧璟的人偷看到了兩個守將一直藏著捂著,不給他看一眼的佈防圖與作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