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胭 作品

第80章 第80章、大王

    沈瑩真哭了,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流下,她想要觸碰江刻,江刻沒躲,握住了她那隻枯槁的手。

    沈瑩真流著淚,說:“我這輩子,做過三件後悔事。”

    “第一件,就是年輕時,因為年紀到了,看中了你大伯的相貌和工作,一點兒也不瞭解他,就和他結了婚。”

    “第一件,是結婚幾年後,發現不對,也沒敢和他離婚。”

    “第三件,就是把你送走。”

    江刻說:“你不把我送走,可芯就不能出生。”

    沈瑩真哭得更加傷心:“小刻,如果那時候有一胎政策,我一定不會把你送走,我一定會好好養你,好好地照顧你長大。”

    江刻一笑:“現在說這個就沒意思了。”

    頓了頓,他又問,“你……不後悔養我嗎?”

    他以為,沈瑩真的後悔事裡會有一件是“收養他”,結果卻沒有。

    沈瑩真聽到這個問題,握緊他的手,拼命搖頭:“不後悔,真的小刻,一點兒也不後悔,媽媽愛你。”

    有一股熱流突然從心底湧出,想要尋找一個出口,江刻待不下去了,匆忙起身離開病房,硬生生地忍住落淚的衝動。

    病房外,江可芯在等他。

    小姑娘穿著運動校服,扎著馬尾辮,怯怯地叫他:“哥。”

    江刻調整心緒,走到她面前,問:“你爸呢?”

    來之前,他以為會見到江嶽山,晚上的探病時間門,別人家的配偶大多都在。

    江可芯回答:“他很少來,每次來最多就待一小時,他說他不懂得照顧人,女人的病,有護工在就行。”

    江刻無語。

    江可芯打開了話閘子:“醫生說,女人得這種病和心情有關係,如果情緒常年壓抑,多少會影響身體。我覺得,媽媽的病就是被爸爸給氣出來的。爸爸在家,媽媽整天悶悶不樂,爸爸不在,媽媽才會開心些。”

    小姑娘背脊靠著牆,鬱悶地說:“我討厭爸爸,他在家就是個山大王,媽媽和我什麼都得聽他的。”

    江刻一愣,大王?他好像前兩天剛聽唐亦寧說起過這個詞,她說,他是家裡的大王。

    江可芯沒發現江刻的出神,繼續說道:“本來,中考我想填寄宿制高中,離他遠遠的,他不同意,讓我必須填離家近的學校。後來媽媽生病了,他前幾天又和我說,讓我填寄宿制高中,我才不答應呢!他就是不想照顧我,但我要顧著媽媽,我每天都會來醫院看她,我絕不能去寄宿學校。”

    小姑娘打從心底裡排斥死亡,十四、五歲的花樣年紀,怎麼可能接受媽媽的離開?

    江刻靜靜地聽著,沒有發表意見。

    江可芯說:“我討厭爸爸,他不愛媽媽,也不愛我,他只愛他自己。”

    她抬頭看江刻,“哥,你知道他們為什麼不離婚嗎?”

    江刻的眼神在發飄:“不知道。”

    江可芯:“我問過媽媽,她說她年紀大了,不想折騰,還說是為了我。”

    她生氣地跺腳,“拜託!我一點也不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我寧願媽媽早點兒和他離婚,就我們倆過,肯定會開心很多,媽媽也許就不會生病了。”

    江刻想起小時候,他和沈瑩真一起生活,江嶽山雖然常年工作在外,每年還是會有一段日子回家住。

    在江刻的記憶裡,江嶽山和沈瑩真沒吵過架,或者他們曾經吵過,但那會兒江刻年紀太小,已經記不得了。反正從他有記憶起,江嶽山在家時,家裡的氣氛始終平靜,換個說法,叫做壓抑。

    江刻看到了“爸爸”和“媽媽”的相處模式,看到“媽媽”什麼都聽“爸爸”的。“爸爸”說吃什麼,“媽媽”就去買什麼;“爸爸”說哪件衣服不好看,“媽媽”就不穿;“爸爸”不准他看電視,不准他吃零食,不准他出去玩,不准他和尤達來往,就因為尤達父母離婚,是個“問題家庭”的小孩。

    江刻明面上照做,心裡卻天天盼望“爸爸”趕緊去外地上班。

    他走掉了,江刻和“媽媽”才會過得舒心。

    江刻猛然想起,他為什麼會想讓唐亦寧生個孩子?

    就為了讓她留在錢塘?留在家裡?美其名曰不會再在求職時遭遇職場歧視?

    這和當年,爺爺怕沈瑩真跑掉,硬塞給她一個孩子,有什麼兩樣?

    江刻以為自己沒有被那些奇葩影響,他厭惡爺爺,厭惡江嶽山,厭惡江嶽河、鄭馥玲、江可聰,他看不慣他們做的很多事,以為離開家庭的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

    可事實是,在潛移默化中,他似乎接受了江嶽山的部分思想。作為一個家庭裡的丈夫、父親、兒子,江嶽山給江刻做了十年“榜樣”。

    江嶽山在家裡地位很高,是個十足的“獨/裁者”,他不溫柔、不耐心、不勤快,也不大方,而沈瑩真卻從不會去忤逆他。

    對,忤逆——唐亦寧也說到了這個詞。

    所以,在她眼裡,現在的他是個像江嶽山那樣的人嗎?

    江刻有點兒發懵,聽到江可芯最後說出來的話:“我希望他們離婚,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帶著媽媽遠遠地離開爸爸。像他那種自私自利的男人,根本就不應該結婚,只適合孤獨終老。”

    ——

    becka開車帶著唐亦寧來到一家五星級酒店,在車庫停好車後,唐亦寧沒急著下車,把那隻大紙袋放到車後座,說:“becka,這件禮服我放在你車上了,麻煩你幫我還給霍總監。”

    becka驚訝:“你不換嗎?”

    “不換。”唐亦寧說,“我今天穿了自己的裙子,我覺得很好看。”

    becka糾結:“enrico會罵我的。”

    唐亦寧說:“不會,我今天過來,就是要和他說清楚,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becka:“……”

    唐亦寧跟隨becka來到酒店一樓大堂,去宴會廳前,她讓becka等一下,她想去衛生間門補個妝。

    宴會廳外就有衛生間門,唐亦寧在鏡子前補妝時,一扇隔間門門打開,一個穿著裸粉色禮服裙的年輕女孩走出來,也站在鏡子前補妝。

    兩個女孩從鏡子裡看到對方,都禮貌地笑了一下。唐亦寧描著眉毛,心想,這女孩也是來參加那場慈善晚宴的吧?長得可真漂亮,氣質好優雅。

    伍靜璇看著身邊女孩映在鏡子裡的臉,一開始只覺得眼熟,想啊想啊,終於想起來,這不是江刻秀恩愛那張照片裡的女主角嗎?!

    她就是江刻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