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夜裡廝混時間太久, 到日上三竿,趙白魚才醒來。

    醒來時就發現他趴在霍驚堂的後背上, 彼此的上半身都赤1裸, 身上蓋著一件毛毯,到肩胛骨處,屋裡燒了整夜的炭火已經熄滅, 趙白魚是被凍醒的。

    眼神朦朧的盯著近在咫尺的牙印,就在霍驚堂的肩膀上,趙白魚只要一張口就能和牙印咬合上,屋外忽地傳來細微的動靜, 緊接著是刻意壓低聲響的呵斥。

    趙白魚狠嚇一跳, 趕緊起身, 撈起地面的衣服裹在身上,赤著腳撩開簾帳到小花廳探頭看緊閉的門, 影影綽綽數十道身影一動不動站在門口。

    外頭的太監呵斥一個小宮女:“水冷了?去,趕緊換溫水來。裡頭隨時要用,你想讓貴人等你不成?沒點眼力勁兒!”

    霍驚堂不知何時出現在趙白魚身側,上半身披著件單衣,雙手拎著件白色狐皮大氅就披在趙白魚肩頭。

    趙白魚有些尷尬:“不是說沒宮人來嗎?”

    趙白魚仔細一想,霍驚堂的確只說地方偏僻,按常理來說, 這兒亮著燈不可能沒有宮人看守,不由捂臉:“他們等多久了?”

    趙白魚難受地呻1吟, 怕不是大內宮人都知道他們昨晚偷偷跑這兒廝混。

    趙白魚窒息地咕噥:“沒臉見人了。”抓起大氅從頭埋到腳,悶聲悶氣地問:“陛下會知道嗎?”

    霍驚堂沉默良久才回他:“陛下日理萬機, 不會在意這些小事。”

    事實是以元狩帝的多疑,後宮風吹草動必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過趙白魚眼下只想當縮頭烏龜,所以選擇相信霍驚堂的話,至少有個心理安慰。

    霍驚堂提高音量:“進來。”

    一聲令下,宮人們魚貫而入,洗臉、穿衣連繫釦子都有宮人代為伺候,趙白魚深感不適,在宮女幫他繫腰帶時出言拒絕,自己動手。

    霍驚堂倒是適應良好,舉手投足很自然地接受宮人的伺候,神色冷淡透著疏離和矜貴,少了他在郡王府的隨意不羈,多了幾分規矩。

    這一刻的霍驚堂才讓趙白魚確信他真的在皇宮裡住了將近十年,是貨真價實的天潢貴胄。

    趙白魚洗完臉,霍驚堂已經在門廊處等他。

    “回郡王府嗎?”

    霍驚堂還沒開口,領頭太監就趕緊說道:“陛下口諭,邀小郡王和郡王妃二位到福寧宮用膳。郡王殿下,陛下還沒用早膳,說要等您二位,也不讓奴婢催促,說是新年伊始,普天同慶,讓您二位睡飽。除了太后和郡王殿下,奴婢還沒見過能有誰叫陛下等的。殿下您瞧這福安殿,自您走後十來年,日日有人來做灑掃塵除的工作,又不讓人搬進來住,也不準裡頭的物事有所損壞……如今宮裡多了好幾個小皇子小公主,可陛下心裡,還是最疼您啊,小郡王。”

    霍驚堂雙手揣在袖子裡,神色冷淡:“公公如此多舌,不如絞了。”

    領頭太監條件反射地捂住嘴,隨即訕笑放下:“您說笑了,郡王殿下。”

    霍驚堂:“本王像在說笑?”

    混世魔王的諢名絕不是浪得虛名,雖不會真絞了舌頭,也夠他吃苦頭。領頭太監連忙恭敬地低下頭,再不敢多嘴多舌,自以為是。

    許是霍驚堂瞧著勢單力薄,十幾年沒住在皇宮裡,叫這幫宮女太監打心眼裡小看幾分,隨便一個太監就敢倚老賣老地勸說。

    到得福寧宮,膳食都備好,但元狩帝不在。

    大太監恭敬請安後解釋:“太后她老人家聽聞郡王殿下在宮裡過夜,還準備留宮裡用膳,便說要過來,陛下親自去迎接,殿下、郡王妃稍候片刻。”

    趙白魚有點緊張,這跟平時見皇帝的謹慎不同,眼下是見霍驚堂的血緣親人,跟男朋友到未婚妻家裡見岳父岳母一個道理,手腳不知如何擺放,生怕哪裡上不得檯面。

    正無措之際,外頭進來一群人,宮裡太監有大半留守在殿外,小部分跟進來伺候,最前頭便是一身大紅色常服的元狩帝和深青色私服的太后。

    太后今年六十,花甲之年本該大辦壽宴,不幸遇到多事之秋,正好是淮南洪災和時疫同時爆發的時候,元狩帝本來固執己見,不顧黎民百姓的輿情,還想繼續操辦,但被太后做主攔下來,只在她的慈明殿小辦。

    古人能活到六十就算長壽,普通人家也會著重慶賀,遑論一國太后。

    但是民生多艱時,太后一力叫停,勸阻元狩帝的一意孤行,可見是位很有政治遠見和非凡魄力的女子。

    太后從殿外進來,身材高挑、勻稱,雖六十但保養得當,滿頭烏髮茂密,臉上皺紋很少,皮膚光滑,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華正茂。

    霍驚堂低頭,拱手:“驚堂見過皇祖母,見過陛下。”

    趙白魚跟著行禮:“臣見過太后,見過陛下。”

    霍驚堂扭頭看他,無聲地說:叫錯了。

    緊張得腎痙攣的趙白魚只當看不見。

    “起來。”太后來到霍驚堂跟前,捧起他的臉頰打量:“氣色不錯,病好了?”

    霍驚堂神色如常:“小病罷了,誰拿這事兒到您耳邊嚼舌根?”

    “還瞞我?”太后拍著霍驚堂的胳膊,將他拉到桌邊:“要不是前陣子靖王鬧出來的那檔事,是不是得等你靈堂擺好了,我才知道?你們這些做人兒孫的,總喜歡學那套報喜不報憂,怕長輩擔驚受怕的所謂‘孝順’!以後可不得這般做了。”

    拉著霍驚堂的手不放,太后猶如天底下最普通的祖母,絮絮叨叨地叮囑:“要是你出了事,我怎麼和崔國公交代?以後到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顏面見你娘?”

    霍驚堂笑笑應對:“孫兒吉人自有天相,如今不是沒事?”

    太后雙手合十唸叨阿彌陀佛:“少殺生,多唸佛,佛祖有靈,會保佑你們平平安安的……可經常抄寫心經?每日可有默誦心經?初一十五可有去寶華寺吃齋唸佛?”

    霍驚堂:“初一十五沒經常去,但是有齋戒。”

    太后聞言滿意點頭,看著霍驚堂的目光裡充滿慈愛:“哀家膝下的孫輩裡頭,唯子鵷最心善。”

    趙白魚:“……”今日或許窺見霍驚堂入佛門的引路人了。

    太后坐於主位,元狩帝在她身側,霍驚堂則在另一邊,趙白魚還在原地躊躇。

    霍驚堂自然地開口:“小郎,坐這兒。”

    趙白魚下意識關注元狩帝和太后的反應,元狩帝面色如常,沒給眼神,太后倒是朝他露出和藹的笑容。

    “過來吧。”目視趙白魚坐下來,太后一直打量著他,半晌後說道:“不像昌平,倒是像二十年前的狀元郎。皇帝,你看看像不像?”

    元狩帝抬眼看著趙白魚:“確實沒有半分像昌平。”

    太后突兀地說:“性情也不像。”

    趙白魚眼皮一顫,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蜷縮,彷彿此時才意識到他和太后、元狩帝還有這層表面親緣關係。

    太后:“緊張了?”

    趙白魚低頭,輕聲說:“臣人微言輕,見識淺薄,頭一次和太后、陛下進膳,怕御前失儀。”

    太后笑呵呵的,“你倒是誠實,也心善。”瞥見趙白魚腕間的佛珠,不由詢問:“你也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