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五皇子很快惆悵不已地心想,趙白魚為何不是東宮門黨?
***
天色微亮,霧氣朦朧,蔡河上水門附近的一間小茶館裡,趙白魚悠閒悠哉地喝著沒甚味道的茶水,但伴著清新的空氣和清脆的鳥鳴,亦是別有一番趣味。
馬蹄聲陣陣,魏伯翻身下馬,來到趙白魚眼前簡單彙報情況:“五郎,百來艘漕船都攔下來,有四十九艘船妥協,補足商稅,已經放行。剩下九十五艘漕船負隅頑抗,應是等戶部來救,但是目前沒有動靜……戶部不會再出塌房稅憑證了嗎?”
“不會。”趙白魚篤定:“東宮的小金庫沒錢了。”
如果沒有淮南都漕貪墨的那筆銀子被發現,東宮不得不割肉自保,趙白魚這邪招絕對行不通,跟淮南大案之前的戶部比財大氣粗,只會自取其辱。
魏伯目光裡流露出驚訝、欣賞和‘自家孩子真有出息’的驕傲:“五郎實是算無遺策。”
“借東風之便的小聰明罷了。”趙白魚一如既往的謙虛:“不肯交稅的人也好辦,扣下他們的貨物,就近存放,按律法規定的租金計算,限七日之內交商稅贖還貨物。如果過了日期還沒見人來贖貨,官府有權決定貨物的去向——把我這話帶到,如果其他人有意贖買哪些貨物,歡迎之至,因為我們會以低於市面價的價格出售押在衙門裡的貨物。”
魏伯:“我這就去通知。”
趙白魚留他先喝杯熱茶再走,魏伯擺手拒絕,道習武之人身強體健,不畏寒風,便又翻身上馬趕去渡口辦差。
***
貨就是錢、就是商人們的命,趙白魚的法子拿捏住商人們的命。
眼看戶部遲遲沒人前來,而日當正午,著短打的工人們蠢蠢欲動,行事比流氓還無賴的漕運衙門公使虎視眈眈,商人們的心理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到日頭西斜,天空風雲變色,有下雨夾雪的徵兆,商人們實在怕行程被耽誤,不得不低頭妥協,在河面中央排起長隊交足商稅。
船隻一艘艘被放行,河面豁然開朗。
至夜幕再度降臨時,七個渡口的漕船全部放行,都商稅務司漕運衙門的賬面在一日之內入賬二十三萬兩白銀。
這輩子都沒經歷過一夜暴富滋味的劉都監望著賬面久久無言,雖然錢不是他的,但是每一筆核算都經過他的手,那種呼吸急促、興奮到顫抖的快感還殘留在心口處。
劉都監不由估算一年、不,一個季度的商稅,如果每日進賬二十三萬兩白銀,一個季度便是兩千萬……
“嘶!”
兩千萬白銀!
如果碰到凶年、荒年,這就抵得過一國財政稅收了!
“不不,不能這麼算。”劉都監拍拍臉頰自言自語:“今晚是例外,是攢了一個月的漕運才能收到二十三萬商稅,要是加上十來天前那批,估摸能有三十萬商稅。如此算下來,光是京都府漕運商稅便能年入賬四百萬,不過京都府四渠到底匯聚天下漕運,除了勾通內河漕運和外海海運的兩江漕運每年商稅,怕是無有出其右者。”
***
七日後,文德殿。
元狩帝埋頭處理政事,旁邊是不時添茶的大太監,下首則是從校場回來的霍驚堂。
霍驚堂垂在身側的手在鶴氅的遮掩下有條不紊地撥弄佛珠,自踏進文德殿就被元狩帝有意晾著,他也不急,默誦三遍心經後換了另一部繼續,反正元狩帝和他比耐心就沒贏過。
大太監瞟了眼元狩帝批紅的筆跡力透紙背,手背青筋突起,不禁暗暗叫苦,怎麼又較上勁了!
這時有小太監進來報:“三司度支司連夜呈上來的摺子。”
適時出現的臺階讓元狩帝立刻扔筆:“拿過來。”
元狩帝接過摺子一邊裝模作樣地看一邊用眼角餘光觀察霍驚堂,見對方漠然置之便暗自氣悶,一目十行地看完奏摺,字過眼睛而不入心,直到目光掃過‘京都漕船勝錢一日入賬二十三萬’立時精神振奮,從頭到尾仔細瀏覽兩遍。
看完尤不敢置信地招呼大太監:“你來看看,朕是多看了一個十字,還是少看一個錢字?”
大太監看完,心裡如何震撼自不言說,反應極快地露出喜色:“回陛下,您沒看錯!不是二十三萬錢,而是二十三萬兩白銀!”
頗有心計的在‘二十三萬兩白銀’幾個字加重語氣,聽得元狩帝心花怒放。
元狩帝來回看摺子,不時朗笑:“好!好!一日總入賬二十三萬兩白銀……”時而表露困惑,咋舌不已:“稅務司的漕運衙門開闢出來也有五年,往屆全年總課稅最多不過三十萬,怎麼今年開春一個月的課稅便趕上去年的總稅?”
這事不能深思,一深思就能明白裡頭的陰私。
元狩帝的臉色由喜轉陰,最後過渡到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地轉動著玉扳指,瞧不出心裡在想些什麼。
大太監看得惴惴,直覺要有人遭殃了。
再瞧一眼漕運衙門一天之內收到的商稅,大太監也覺心慌,概因他也在外頭置辦些許產業,眼熱這幾年掙得盆滿缽滿的漕運,便使了銀子認個遠方親戚當乾兒子,令他將京都府裡一些做工精美的瓷器通過四渠運送到江西,經內河轉海運,經銷到東南一帶。
那商稅也和戶部脫不了干係。
“傳旨令趙白魚……”頓了頓,元狩帝忽然改口:“叫杜工先過來詳細說說漕運衙門的這出戏,朕倒是想知道趙白魚怎麼從別人嘴裡咬下這麼大一塊肥肉的。”
大太監領旨下去。
元狩帝兀自看著度支司呈上來的摺子,心知杜工先的意思,如果杜工先沒想捅開漕運商稅的陰私,就不會呈摺子來說這事兒。
如果漕運商稅的數目一直這麼大,那麼東宮、底下人,這些年一邊吃得滿肚子油水一邊眼看著國庫、內庫虧空,看他這個皇帝經常為銀子犯愁的時候,心裡在想些什麼?
元狩帝不怒反笑,目光落在趙白魚三個字上,滿朝文武是他欽定的進士,是他親口誇讚的天子門生,儲君也是他欽定的,戶部使也是他的親兒子,卻無一個及得上非進士出身的趙白魚!
合上摺子,元狩帝驟然發現霍驚堂還在,沒好氣地說:“校場考練新兵一事,擇日再議。沒什麼事,你回府吧。”
霍驚堂低眉垂眼,做足姿態:“為朝廷擇取良將是臣分內之事,陛下另有要事處理,臣等著就是。”
奇了怪了,霍驚堂在他面前一向愛答不理,表面一套背地裡又是另一套,時常能把他氣出內傷,怎麼這會兒恭敬上了?
元狩帝疑惑之際,又瞥見摺子上的趙白魚三字,頓時瞭然,一下子臉黑,隨手抓起沒用的奏摺就扔過去:“立刻給朕滾出宮去!”
霍驚堂敏捷地躲過奏摺,抬頭定定地看著元狩帝半晌,忽地掀唇:“嘁。”
元狩帝瞪眼,還沒發作,霍驚堂已經大搖大擺地走了。
“……”
元狩帝捂著心口,喃喃自語:“來討債的,就是來討債的。”www.hsy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