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一百零五章
立在原地遲遲不走,直到上差一再催促,趙長風不得不上馬離去,走了挺遠一段路,探進懷裡的君子玉,本是數年前送給趙白魚弱冠禮的禮物,還是沒能送出去。
猶如長龍般的隊伍出征,消失於落日餘暉之下,後頭旱柳古楊林裡依依惜別的人們直到月亮爬上山頭才逐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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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府傳召趙白魚回去的口諭來了兩遍,都被他以西北事務繁忙為由推了回去,留守涇州直到酷暑當頭,六月底悄然而至,便是在這檔口,邊境傳來捷報,興慶府被破,大軍直搗大夏皇宮,抓住意圖再逃一次的拓跋明珠和高遺山。
前者拔刀自刎,後者感慨日暮途窮、時不與我,便也追隨而去。
其他大夏貴族全部跪地求饒,因為有血性敢反抗的人都被桑良玉殺了個乾淨,倒是百姓無所謂國破,反正大景軍隊從不敢燒殺掠奪的事兒,再說至少二三十年前他們可都不是大夏子民,和西北蕃族同根同源,壓根沒什麼愛國情懷,當誰的百姓不是當?
吃飽喝足就行,至少以後去榷場不用再經過官府批准,時不時遭遇榷場關閉、全家跟著喝西北風的悲慘境況,大夏亡了反倒是件好事。
大夏被滅,霍驚堂還帶兵打到南疆和蒙古,也算報了仇。
大夏隔壁的突厥也沒討到好處,本來三足鼎立有大夏鉗制,而今唇亡齒寒,難保下一個不會是他們國破家亡,當即派出王子當和談大使、再派個公主去和親,擺出誠惶誠恐、火急火燎的姿態求和。
眼下不是收拾突厥的時候,元狩帝因此沒拒絕和談,不過態度強硬,擺明準備狠宰突厥大出一口惡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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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上旬,烈日當空。
已經當上者龍族首領的者龍天珠從原州而來,帶了些禮物準備拜見趙白魚,途中遇到和青梅竹馬成親,懷胎六月的小尼姑若善,感念她當初對涇州尼姑們的照顧,便送了自己親手製作的花餅,又聽聞者龍天珠是準備去見她的恩人趙白魚,趕緊多遞來一籃花餅喜糖拜託她送去。
者龍天珠因此提著大包小包來到充公修建後的愕府,沒見到趙白魚,一問才知人去了當地蕃族七月舉行的賽馬節。
那看門小童說道:“趙大人和竇大人都被拉著去當裁判,是竇姑娘攛掇的,因為賽馬節只能男子參加。竇姑娘氣不過,便要趙大人和竇大人進去暗箱操作,同意女子參賽。竇大人起初不同意,奈何趙大人十分贊成,還提出男子賽組、女子賽組、男女混合賽組……您知道的,這賽馬節不止賽馬,還有其他節目,從早到晚,估計沒到明兒天亮是不會散場的——您也準備去嗎?”
者龍天珠當了幾十年的尼姑,性子穩重,不習慣太熱鬧的場景便回絕。
“我能否在府裡等一會——”
話音未落便聽遠處傳來駿馬的嘶鳴和雄鷹擊破長空的唳鳴,回頭看去,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隻雄俊的海東青,接著是一人一騎,眨眼到了跟前,渾身肅殺冰冷的氣勢迎面撲來,者龍天珠和小童俱是心顫戒備。
待來人揭開寒鐵面罩,露出獨具特色的琉璃色菩薩眼和異常俊美的面孔,二人認出是霍驚堂這才放下戒備。
“小的/者龍氏見過將軍。”
霍驚堂掃了眼門可羅雀的府邸,問了一句:“小郎可在?”
小童如實回答,霍驚堂沒說什麼,策馬離去。
者龍天珠略為驚奇:“禁軍班師回來了?”
要是班師回來應該有大動靜才對,或許是臨安郡王抵不住相思之情,撇下大軍自個兒日夜兼程跑回來了。
笑了聲,者龍天珠低聲呢喃:“中原漢人原來也不是個個拘謹古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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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州蕃族混居之地,草原之上,珍珠湖邊,數匹野馬在湖邊喝水,遠處正是賽馬節的舉辦點,尤為熱鬧喧囂。
遠遠見著竇姑娘騎在駿馬上飛馳,懷裡抱著搶到手的小羊羔,那小羊羔身上還戴著花球,早被嚇得不敢動彈,後方則有十來匹馬緊追不捨,都想搶竇姑娘懷裡的小羊羔。
身穿草白色廣袖襴衫的趙白魚站在湖邊,收回目光,看向清澈的湖水,和水草嬉戲的黑魚一覽無餘。
此時身後傳來馬蹄疾馳的聲音,趙白魚以為是哪個賽馬的漢子過來讓馬喝水,便沒在意,不料腰間一緊,瞬間騰空,一陣天旋地轉便被擄到馬背上,碰觸到寒冷的盔甲霎時一激靈,深吸一口氣,伸出雙手摟住這歹人的腰,親暱的把臉埋進去。
那頭賽馬的人發現異常,緊張不已地追上來,不明所以地人以為變動賽道,也跟著追上來,一剎那後頭綴著幾十匹馬,飛騎颯沓,煙塵滾滾,碧草青天之下,歡呼雀躍,聲聲不息。
趙白魚朝著後頭揮揮手,那追得筋疲力竭落下一大截的姑娘頓時明白過來,狠狠地翻了個白眼便來個漂移似轉彎,遛著後頭一串人怨聲載道,卻不得不追過去。
趙白魚見狀,忽地豁然開朗,放聲大笑,摟抱著霍驚堂的腰便要他去一個地方,挖來開春時釀下的秦酒,再回到廣褒無垠的草原上去縱馬狂歡。
到得夜幕降臨,二人來到杳無人煙的湖邊,躺在岸邊青黑色的岩石上一邊喝酒,一邊望著漫天星辰,吹著草原夏夜的風,聊一聊這次滅大夏的戰爭。
“沒甚懸念,大夏內部猶如被蟲子蛀空的巢穴,鐵騎一至,如入無人之境,最外的城池還會意思意思反抗,越接近國度,越無人反抗,甚至有城池主動開城門迎接禁軍,俯首稱臣。沒了桑良玉的大夏猶如自斷臂膀,何況將近三十萬的兵馬有一半折在西北,縱然拓跋明珠和高遺山有幾分才能,也有頑抗到底的英勇,既敵不過大景禁軍,也挽回不了民心所向,摧枯拉朽般傾塌。”
但大夏不是沒有血性之人,也有帶著城池頑抗大景禁軍一個多月,霍驚堂說起還帶了幾分敬佩之意,當然重點還在於自誇並明裡暗裡要趙白魚誇一誇他,若有詞彙重複還會嫌棄他敷衍。
“說來,在攻下靈州時,的確遇到困難,險些折兵損將。西北軍裡有人藉故繳走折家軍的糧草,在折家軍快攻下靈州時嚴令其停留原地待命,而後準備搶功。若是攻下靈州便罷了,偏偏久攻不下,還因夏兵截斷黃河水,水淹西北禁軍,差點沒全軍覆沒。”
提起這事,霍驚堂表情似笑非笑,若是詳究,卻都是冰冷的殺意。
“靈州犯蠢就算了,事後還在我攻下興慶府、追殺蒙古輕騎時,於險隘之處埋伏我,被抓個現行還想狡辯他誤以為我唐河鐵騎是蒙古輕騎——小郎可知此人是誰?”
“鄭元靈?”
“嗯。”霍驚堂翻身,把臉埋進趙白魚的頸窩裡,曲起一條腿,左手橫過他的肩膀說道:“有時候我很難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盯著那把椅子,無論是鄭元靈、老六還是鄭國公一家都把人生最好的時光貢獻在邊疆,的確是有不少的小心思,可是守護山河、保衛百姓時的忠心亦不作假。尤其老六,在冀州軍裡當他的少將軍時,意氣飛揚、足智多謀,也是人人稱頌,手段乾淨,稱不上清廉仁慈,倒也正直,可到了官場、回到了朝堂裡,追逐著那把椅子,變成跟太子一樣的人,變得愚鈍、偏執、自私,居然能枉顧將士的性命就為了貪圖那點功勞!”
“千里做官只為財,萬世為人當求權,古往今來皆如是。”趙白魚安撫著霍驚堂。
霍驚堂忽地笑了聲,“我也沒資格說別人。”
“怎麼說?”
“我從前也追逐過那把椅子,大概是從小就知道陛下待我不同,輕而易舉猜出他的心思,縱然我被拋至靖王府,也堅信是陛下對我的考驗,他只想我成為雄鷹、狼王,而不是一個跋扈軟弱的君王,即便氣他,也付諸信任。我去過冀州、輾轉於西北,歷經生死磨難,為我的儲君之路謀算,收攏智囊團、重整唐河鐵騎,培養屬於我的武將、到處安插棋子……你知道我曾力邀過陳師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