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118章 現代番外 有幸

    “嘀——”

    手術室裡原本變成一條直線的心電圖突然發出劇烈響動, 肉眼可見地起伏彎曲,沉浸於哀痛中的醫生和家屬猛地抬頭,前者趕緊搶救, 後者悲喜交加,一時愣怔住了。

    家屬被請出手術室, 抓著護士便焦急詢問:“小姐, 我家魚兒是不是、是不是死而復生了?”

    護士:“請等醫生通知好嗎?病人出現假死症狀後又恢復氣息,目前還在搶救, 請耐心等待結果。”

    言罷就推門回手術室裡,留廊道外的家屬祈求上天給予幾分垂憐, 保佑他們家可憐的孩子平安渡過此劫難。

    醫生、護士和家屬的對話都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影影綽綽, 時而清晰, 時而模糊, 意識一會兒停留在手術室裡, 甚至聞得到室內特有的味兒,一會又被拉回到書裡的世界,踏遍萬里河山,見證萬邦來朝的大景盛世,於最巔峰時病亡。

    病故前一刻,屋裡屋外都是人,昔日的故交好友都來相送, 可是榻前只有滿頭銀絲的霍驚堂, 他只想見霍驚堂,只捨不得霍驚堂。

    霍驚堂握住他的手, 把腕間的佛珠串纏在他的手腕上, 又把當年給他的那串佛珠換了回去, 說是交換前世今生再相見的信物。

    他讓趙白魚先在黃泉路口等一等,很快就會去找他。

    趙白魚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食指輕顫著碰霍驚堂的手背,嘴唇囁嚅著說不出話,心裡祈求上天垂憐。

    願有來生,再續前緣。

    而後陷入不見光亮的黑暗,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千年、也許剎那,他沒等到霍驚堂,只等來一道手術檯上的光。

    他回到了現世。

    沒有大景,沒有趙家人,沒有友人知己,更沒有霍驚堂,他在那個時代的希望、絕望、聲嘶力竭地生存和沒頂的幸福快樂似乎都成了南柯一夢,連史書都尋不到絲毫蹤跡。

    只是一個虛假的不存在的朝代,他的一生也成了幻夢。

    ***

    再次醒來的趙白魚奇蹟般地好轉,整個醫院都在流傳他的事蹟,同類型絕症病患總要過來看看他,摸一摸他的物品,祈禱也能從中汲取好運,獲得死神赦免。

    醫生和護士也對他多加照顧,不僅因為趙白魚是他們看顧多年的病患,還因他是他們贏了死神的證明,從必死到活路的成就感無與倫比。

    小護士例行查房,詢問趙白魚一些身體狀況,末了露出滿意的笑:“恭喜你,過兩天就能出院。”

    趙白魚回以一笑,隨即詢問:“你之前和我說過一篇權謀文,可還記得?”

    “什麼文?”小護士愣住。

    趙白魚:“男配和我同名的那篇。”

    小護士:“哦!那篇啊!怎麼了?”

    趙白魚:“你說番外be……但我上網搜過了,沒有番外篇。”

    小護士:“番外是出書版,你想看?我等會兒拿來給你。”

    趙白魚:“不用,我自個兒去買——”

    小護士打斷他:“沒關係,就送你了。那文太糟心,我不想再多看一眼,還輕鬆甜文……騙我感情。”

    趙白魚如此倒不好推辭:“多謝。”

    小護士笑笑說沒關係,她還沒感謝趙白魚幫她弟弟輔導文科作業呢。

    晚間時候,小護士如約拿來《白月光團寵日常》的出書版,趙白魚直接翻到番外,劇情和他曾經的夢境一樣,不過關於霍驚堂的後續描述很少見。

    霍驚堂登基後,在趙家人的協助下對大景朝進行大刀闊斧地改革,重用嚴典、打殺貪官,手段鐵血且大膽任用年輕激進的臣子,終為大景朝注入新的活力。

    一生沒有娶妻,從兄弟中挑選幾個皇子,以養蠱的方式挑選中最終的勝利者。

    霍驚堂的皇位只做了十二年,儲君一立,當即禪位,消失無蹤,而新帝雖然也將大景帶到盛世巔峰,但是後期驕奢淫逸,硬生生又把盛世拖累成民不聊生的亂世。

    趙白魚伸出手指撫摸著霍驚堂三個字。

    番外說他消失無蹤,猜他可能死在了某個地方,也可能被新帝暗殺,還有可能藏匿於江湖,當個瀟灑不羈的俠客去了。

    趙白魚傾向於最後一種可能,也希望是。

    “霍驚堂,我開始想你了。”

    怎麼辦?

    才回來沒多久就開始想念,甚至恐懼他在大景的一生只是瀕死前的一段幻夢,可是即便那真實存在過,作為書中人物的霍驚堂該怎麼出現在現實世界裡?

    臨死的前幾年,趙白魚將他的來歷都告訴霍驚堂。

    霍驚堂沉默了很久,只在乎一件事:“如果你回去那個世界,我會不會找不到你?”

    當時的趙白魚一下就滾落眼淚,嚇得霍驚堂六神無主,輕聲細語哄了半天,指天對地發誓一定會找到他。

    可是怎麼找啊?

    沒有奈何橋,沒有黃泉往生路,兩個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時代,要怎麼過來?

    叩叩兩聲,趙媽媽一進來就把湯盅放到櫃子上,焦急地詢問:“崽崽啊,誰欺負你了?怎麼哭了?”

    趙白魚才意識到他哭了。

    “沒……”瞥了眼書籍,趙白魚說:“看書看的。”

    “哎喲什麼書啊,還把人鬧哭了。”趙媽媽作勢拍打兩下書籍,習慣把趙白魚當成小孩兒來寵著,打開湯盅,端起黃澄澄的雞湯說:“你爸爸熬了兩個小時,好滋補的,快喝啊。”

    趙白魚道謝,接過雞湯喝完,接著說起出院的事,趙媽媽陪了一會兒就去找醫生了解更多情況。

    她一走,趙白魚勉力壓制住低落的心情,摩挲著書封,心血來潮上網尋找霍驚堂的同人,發現霍驚堂的粉挺多,還有人吃霍驚堂和‘趙白魚’這一對。

    當然也有其他&#粉,趙白魚直接屏蔽。

    眼不見為淨。

    ***

    趙白魚出院後,回家休養。

    他因病休學,別說大學文憑,連高考都沒參加過,倒是想找個機會重讀高三,只是二十歲放在一群高中生群體裡,父母總擔心他會被欺負,或被嘲笑。

    父母不希望他太勞累,攢下來的積蓄除去這些年替他看病,也足以養活他一輩子。

    趙白魚不願意啃老,因此計劃重讀高三,有個大學文憑後,再出來社會好找工作。

    一個月後,趙白魚回醫院複診,例行檢查後,醫生說身體各方面都恢復得很好,之後就是單獨留下趙白魚的父母想聊些私密點的。

    趙白魚會意,出門等待。

    期間有護士推門進去,再出來時沒把門關嚴實,裡頭的談話就被趙白魚聽到了。

    “醫生,之前那個病痊癒後,會影響人的心情嗎?”

    “不排除身體某些激素變化而影響心情,怎麼了?”

    “也沒怎麼……就是魚兒病好之後,不太開心,有幾次能看到他在睡夢裡哭泣,我就怕他抑鬱。不是有些病人好不容易治好糾纏多年的絕症,一時不習慣反而得了抑鬱症,最後自殺的嗎?我真是害怕——”

    “有沒有可能是其他因素影響?比如看了基調很悲的電視劇?小說?”

    “倒是抱著一本笑說,但我查了,好像很輕鬆,不過似乎是兩個男人談戀愛——會不會是害怕我們不接受魚兒的性取向?”

    趙白魚到這裡沒再聽下去,起身走到病棟外,失神地觀望著虛空中的一點。

    頭頂是大太陽,曬得地面似乎冒煙,靠近大門口的位置有一排是繳費窗口,排著很長的隊伍,中間隔著的路時不時有不同型號的汽車出入。

    這時進來十來輛汽車,幾乎把路堵得嚴實,拿著病歷單的人們來來往往總會下意識地瞟一眼,從他們臉上流露出的驚歎大概能看出裡頭有幾輛是價值不菲的豪車。

    趙白魚這會兒已經收拾好心情,不希望關心他的人因他悲傷難過的情緒而擔憂。

    因他常年累月的病痛折磨,父母已為他傷心悲痛半生,不能再讓他們難過了。

    趙白魚垂眼,準備轉身回去,愕然地發現身後有幾個護士和醫生在聊天。

    “十來輛都是百萬級別的豪車……嘖嘖,院長什麼時候攀上這群貴客?”

    “小心點說話,咱醫院傳聞中的大老闆,投資了很多年,半個月前突然心血來潮說要來巡視,急得院長連開好幾場會議,命令所有人務必、絕對、一定要打起十萬分精神應對,下半年乃至於未來幾年的醫療器材能不能更換就在於此。”

    “那咱不得好好表現?”

    “別鬧,你進得去院長辦公室再說,我連個端茶遞水的資格都沒。”

    趙白魚越過他們,看了眼時間,十二點多,午休時間,怪不得悠閒地聚集在門口看熱鬧。

    “話說回來,大老闆為什麼投資咱們這醫院?”

    “嗐,有什麼好奇怪的?有錢人啥不跟著投資?醫學、醫療、科技、能源、地皮……越有錢越想摻和,咱們醫院待遇能提高就是好事,管大老闆什麼意思呢!”

    “也是哈哈哈……”

    趙白魚逐漸走遠,一回去就被父母抓住詢問:“去哪兒了?”

    趙白魚:“外頭太陽正好,花開得豔,出去走了走。”

    父母見他沒有不虞,眉眼間的陰鬱似乎散開了些許,便也安心許多,展開笑顏溫和細語道:“下午還有個報告要拿,魚兒是要爸爸陪著,還是要媽媽。”

    被父母當成小寶寶的趙白魚哭笑不得,也知道父母工作忙,方才手機就不停響,於是說道:“我自己等就行,爸媽去忙自己的事吧。”

    父母一再詢問,趙白魚堅決要一個人等報告,最後只能依依不捨地離去。

    趙白魚無奈地笑,來到二樓的前臺座椅旁等待,之前照顧他的護士小姑娘朝他打招呼,從窗口處出來。

    “等報告嗎?”

    趙白魚點頭:“沒回去休息?”

    小姑娘:“家離得遠,休息室太吵,不如留窗口那兒得個安靜。”

    一時無話,小姑娘支頤望著趙白魚:“魚兒啊,你這個月是在哪裡進修?我怎麼覺得……好看了百倍不止?”

    趙白魚失笑:“胡言亂語。”

    “就是這個味兒!”小姑娘捶著手掌說:“就是氣度,眉眼啊,舉手抬足啊,那種由內而外散發的風度……風流!自成風流,就像古代名士!要是換頭長髮,換身廣袖長袍,往那兒一站,估計以為你是個穿越來的古人。”

    趙白魚被逗笑,靜靜地望著小姑娘。

    那小姑娘被瞧得臉紅心跳,倒不是突然萌生愛意,就是覺得任何人被一個大美人笑眼盈盈地望著,應該都是這反應。

    突然前頭一陣騷動,小姑娘被吸引注意力,遠遠瞧著一群人走來,護士長也在人群裡,最前頭是個一身黑色休閒裝的男人,鉚釘馬丁靴、大長腿,寬肩窄腰,手腕纏著佛珠,頸項掛著一串銀鏈,鎖骨處露出一點紋身,瞧不出是什麼模樣,帶著個遮住上半張臉的鴨舌帽,只露出個有點兒尖的下巴,唇紅膚白,卻有一頭長髮,高高束起,像個賽博朋克世界裡修煉有成的妖孽。

    簡而言之就是身上有許多互相矛盾的點,到他身上卻詭異的融洽。

    小姑娘直勾勾地瞪著,發現護士長一個勁兒朝她打手勢,再然後更驚恐地發現那人朝這邊走來,攜帶身後一群人,裡頭好幾個是醫院大領導。

    啊啊啊——是大老闆!

    小姑娘內心尖叫。

    救命!別過來!!

    可惜路過的神仙沒聽到她的祈禱,小姑娘生無可戀地望著大老闆直直走來,已經想到下崗擺攤的生活——大老闆走過來了,大老闆無視了她,大老闆走到她身後……她身後有啥?

    “!”

    是魚兒啊!

    趙白魚一直低著頭,沒過多留意旁餘之事,等一雙鑲滿鉚釘的馬丁靴停在他面前,好半晌不動,才稍稍向後退,貼住椅背,於是朝旁邊挪,那雙馬丁靴也跟著挪過來。

    趙白魚心生詫異,稍一抬頭就瞧見來人手腕上的佛珠串,頓時如遭雷擊。

    頭頂傳來熟悉的、帶著半戲謔半深情的笑意的嗓音:“小郎君生得如此貌美,叫我一見傾心,捨身相許,可願與我共結連理,昭告天地鬼神,死生相隨。”

    趙白魚抬眼,看到一雙琉璃色菩薩眼,眼裡流淌著暖盈盈的愛意,彷彿漫過了碧落黃泉,時空輪轉,次元顛倒,終於尋到了他心愛的小郎君。

    霎時之間,潸然淚下。

    ***

    趙父趙母沒成想不過一個下午沒看住趙白魚,他就被不知哪來的野男人拐跑了。

    聽聽他們說的,“一見鍾情”、“死生相隨”、“如果可以明天就去領證,順便做好財產登記,挑個良臣吉日辦婚禮,畢竟是人生大事,婚禮是絕對不可以草率的,天地鬼神都看著,越隆重越幸福”。

    這話倒沒說錯——個屁!

    趙父趙母臉黑如炭,滿心不喜霍驚堂,可是扭頭一看趙白魚哪怕不說話也能瞧出內心的喜悅,再想想他這個月以來的憔悴,恐怕是真擔心他們反對,怕得夢裡都在哭泣,不由心疼。

    照這般看來,應該不是一見鍾情,而是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暗度陳倉多時!

    再一聯想霍驚堂是那醫院的大股東,分明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氣惱歸氣惱,趙父趙母也實在不捨得趙白魚難過,本來就只盼他平安喜樂,便也鬆了口,只一個要求:“不準未婚先、先那什麼。”

    霍驚堂乖覺地點頭,反正前世搞過那麼多次,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

    ***

    父母那兒過了明路,霍驚堂和趙白魚光明正大談起戀愛,就是時間有點擠。

    霍驚堂這輩子沒法當個甩手掌櫃,需管理偌大產業,雖然竭力培養人手,距離退休生活還有段時間。

    趙白魚則復讀高三,備戰高考,時間比霍驚堂還緊迫。

    談個戀愛緊巴巴的,尤其趙白魚外型氣質好得出奇,畢竟前世經歷放那兒,本就人格魅力很強,就這麼扔在高中生群體裡,可不就吸引人?

    沒把霍驚堂給急的,趙白魚高考一結束就被他拐去登記結婚了。

    ***

    看著紅本,霍驚堂忽然就把臉埋進趙白魚的脖頸處,有滾燙的液體滴落皮膚上。

    “我前生跪拜在佛前時,再沒幹別的,只祈求上天垂憐,讓我能找到你。”霍驚堂輕笑了聲:“所幸我還是來到你所在的世界,所幸運氣不是太差。”

    趙白魚握緊了霍驚堂的手,和他左手十指相扣,無名指上的銀環在陽光下閃爍著一點光芒。

    兩人腕間分別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的佛珠,宛如生生世世糾纏在一起的連理枝。

    “我有幸遇你,亦是上天垂憐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