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多多 作品

第18章 看星星③

    但是這個人是沈時……說到做到的沈時。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於庭看著面前的悽風苦雨,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是欠了沈時錢,這輩子才會成為他的冤種朋友。

    他眼神空洞。

    一個仰臥起坐的‘gay’和一個天生彎的gay,一直這麼相處下去,誰會受傷簡直一目瞭然。

    我是冤種。

    他找出了葉然的微信。

    我是大冤種。

    他閉了閉眼,斟酌言辭。

    我是欠了沈時錢的大冤種。

    他給葉然發過去了消息。

    -在嗎?

    手機那頭靜了一分鐘,有了答覆。

    葉然:[在的,有事嗎?]

    葉然的語氣疏離而客氣,比之前回復可愛兔兔表情包時,謹慎了許多。

    於庭無奈嘆息,[抱歉,這麼晚還打擾你,但是有件事我還是要和你說一下。]

    那頭安靜幾秒,問:[是和沈時有關嗎?]

    -是的。

    葉然:[你說吧。]

    於庭艱澀的組織語言,在消息欄打打刪刪。

    -是這樣的,剛才沈時跟我說,他也彎了。

    他嘆了口氣,繼續打字。

    -我懷疑他應該是受刺激太大,然後有點性取向紊亂。

    -你是沈時最好的朋友,我沒見過沈時像對你這樣對待其他人,他或許是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所以催眠自己成為和你一樣的人,這樣你們就能繼續平靜的相處下去。

    -但是我想了想,如果他真的把自己催眠彎了的話,對你來說不算一件好事。

    -你不用因為取向的事情覺得對不起他,沈時說,他對你的取向隱隱約約有過一點猜測,但他即使知道,還是願意和你做朋友。

    -所以我想請你去勸一勸他,或許他現在只聽得進你說的話。

    -他現在在後花園的長廊,但具體在哪裡我不太確定。

    ……

    ……

    雨下的越來越大。

    天空是翻滾的陰沉。

    沈時坐在長廊的臺階上,漫不經心的看著珠子般串聯成線的雨幕。

    他長腿鬆鬆弓起,半溼的頭髮凌亂的朝後捋去,露出冷淡又暗含戾氣的眉眼,他現在心不靜,回別墅的話可能會撞到葉然。

    雨勢滂沱,狂風漫卷。

    又一陣雨灑在身側,沈時看了眼,便移開視線。

    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

    腳步聲在近處停下,被風雨掩蓋的音調不齊。

    他沒回頭,聽著來人輕輕走到身側,靜了幾秒,蹲下了身。

    於庭可算識眼色了一回。

    他隨意的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廊簷外的雨勢終於不再被狂風吹得亂晃,而是劈里啪啦的重重砸向地面。

    沈時逐漸察覺到不對。

    於庭沒這麼安靜。

    他側過頭,眼皮漫不經心的撩起,對上了一雙微微低垂著的,清澈而溫吞的眼眸。

    他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操。

    舌尖也點了點臉頰,下意識調整角度,遮住下頜的傷。

    葉然頭髮微溼,羽絨服外套沾了水,顏色很深。

    他眼周有些泛起的薄紅,眼尾細細的淚痣垂墜著,隨著眼睛垂斂的弧度,輕輕向下落,黑色的高領毛衣遮住了他的下頜,他聲音很安靜,沒有再與他對視,而是慢慢的說:“……對不起。”

    “我騙了你。”

    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風雨聲。

    雨水如屏障阻隔出這不受打擾的氛圍。

    沈時喉結上下滑了滑,黑眸緊盯著他有些懨的眼睛,低聲說:“我也騙了你。”

    葉然抬眸看他。

    沈時平靜的與他對視,“我知道你的秘密。”

    葉然不受控制的眨了下眼,許久,才小聲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自認為掩飾得很好,從沒有在沈時面前談論過任何和同性有關的話題。

    沈時靜了幾秒,目光垂下,似乎是在回憶,片刻後,他對葉然道:“有一天晚上,你說你願意和林飛鵬一起洗澡。”

    葉然一懵,這不就是在他說自己是直男後的第二天。

    沈時說:“在林飛鵬提出各種建議後,你都很積極的回應。”

    葉然吞了口口水,仔細回憶那天具體的事,情緒錯亂下,他想不起更加細節的片段。

    沈時彷彿看出了他的慌亂,語氣更加平和,淅淅瀝瀝的風雨中,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你不是這樣的性格,一切變化都是因為我說了我不喜歡同性戀,”沈時輕聲愈輕:“葉然,對不起。”

    葉然手指蜷了蜷,心跳的莫名有些快:“沒有,每個人性取向自由,你不需要因為我……改變自己。”

    沈時緩緩抬眸,漆黑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葉然想到剛剛從於庭那裡聽到的話,心跳漸漸平復,愧疚如潮水般湧來,他想不到沈時會因為他是彎的,而在潛移默化中認為自己也是彎的。

    ……沈時果然一直這麼好。

    有這個朋友,值了。

    “沈時,我們還可以當朋友的,”葉然說,“朋友之間不需要一方遷就另一方。”

    他薄薄的丹鳳眼斂著柔軟的水光,睫羽細而長,沈時沉沉的看著他,幾秒後,他移開視線,隨意的問:“於庭找你了?”

    葉然沒說話。

    沈時點了下頭:“那他應該和你說了,我彎了。”

    葉然心跳的越發快,他抿了下唇,認真反駁:“你沒有,你只是……有點認知混亂。”

    沈時也很耐心的對他說:“我確實彎了。”

    葉然搖頭,看他的眼神越發無奈:“你沒有。”

    親手將自己變成以前最討厭的樣子,沈時應該也很混亂。

    “葉然,”沈時叫著他的名字,一字一頓地說:“我彎了。”

    “沒救了。”

    烏雲從四面八方漫過來,穿不透任何光線。

    豆大的雨滴從堆積的雲中降落,隨著大作的寒風,重重打在花園的小水坑裡,濺起接連不斷的水聲。

    葉然愣住,身體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有些僵,黯淡的光線中,沈時眸色極深,黑沉沉的,看不見底。

    葉然與他對視,幾秒後,固執的垂下眼,繼續說:“你沒有,沈時,你是直的。”

    沈時沒再說話,只是神情淡了些。

    長廊之外風雨交加。

    內裡卻昏沉而寂靜。

    葉然安靜的蹲在沈時身後,許久,沈時忽然出聲,聲音混合著雨聲,冷淡而平靜:“葉然,我就是彎了。”

    “我和你一樣,也是同性戀。”

    葉然啞然,心跳的莫名有些急促,這一次他忽然說不出什麼話,只低著眸,蹲在沈時身後想辦法。

    沈時似有所覺,側過頭,他不鹹不淡的,像要加深葉然的記憶和認識,再次重複:“葉然,我是同性戀,我是彎——”

    你是個什麼同性戀!

    你知道什麼!

    葉然咬咬牙,閉著眼睛,橫衝直撞般撞上沈時的側臉,嘴唇不知道印到了哪裡,觸感柔軟而溫涼。

    他耳朵很熱,立刻站起身遮擋自己的不自在,寒風拂面,降低了他唇上的溫度。

    他低頭看著坐在原地,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沈時,也一字一頓的跟他說:“沈時,我這樣的才是同性戀。”

    而沈時,依然是直男。

    或許會因為他而暫時性的對同性戀抱有寬容的心,但時間越久,這種寬容也會隨之消失。

    直男和gay之間天生有壁。

    無法打破。

    葉然說完,又一陣愧疚和落寞,沈時應該會感覺很噁心,希望這樣能讓他真的清醒過來。

    到此為止,才是為他們這段友誼畫上的、最圓滿的句號。

    “你這樣的?”出乎意料的,沈時緩慢出聲,抬起頭,目光落在了他臉上:“是哪樣的?”

    葉然硬著頭皮:“就是能和同性接……接吻的。”

    “哦,”沈時點頭,“我也可以。”

    葉然看他一眼,震顫不安的心臟卻緩緩平穩下來。

    你怎麼可以?

    你氣的耳朵和脖子都紅了。

    沈時膚色蒼白,五官之上眉眼最為出眾,猶如濃墨勾染,黑沉沉的,狹長而深邃。

    於是其他色彩也會顯得很明顯,比如憤怒時,脖頸和耳朵升起的薄紅。

    此時此刻,他耳廓和頸側的薄紅極為明顯,神情雖還是冷淡且漫不經心的,但這點顏色已經暴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葉然不再反駁他,嗯了聲,“我還可以和同性做很多親密的事。”

    沈時搭在膝蓋上的指尖捻了捻,“我也可以。”

    葉然看著他更紅的頸側。

    ……光想一下,就這麼生氣嗎?

    他深吸一口氣,看沈時強撐著不示弱的模樣,狠了狠心,忽然蹲下身,再次飛快地親了下他的側臉,唇瓣的觸感比之剛才更加柔軟,是有點熱的溫度。

    他心跳的砰砰作響,鼓膜都在顫動。

    有了準備後的親吻,即便他刻意去忽視,感官依舊被無限放大,他直起身,耳朵紅的發燙,忍下恥意,插在口袋裡的五指已經緊張的攥了又攥。

    “這次呢?”他問。

    沈時一時沒說話,表情照舊很淡。

    他低垂著眼,坐姿明明鬆散慵懶,卻莫名充滿了侵佔欲與攻擊性,周身的氣息粘稠又壓抑,‘負面’情緒已經濃的快溢出來。

    葉然歉疚的抿了抿唇。

    許久,他才聽到沈時低啞緩慢的聲音:“嗯。”

    ‘嗯’?

    ‘嗯’是什麼意思?

    葉然有點茫然,但看著沈時洩露情緒的頸側,他頓了下,還是輕聲道:“你現在不清醒,我們……”

    “等明天你清醒了,我們再說。”

    他轉身撿起丟在角落的傘,控制著呼吸的頻率,低低的道歉:“對不起,剛才冒犯了你,我先回去了。”

    沒有問沈時要不要一起回去,葉然的背影近乎於落荒而逃。

    他撐起傘,踏入風雨中,手心緊張的出了汗,心臟卻沉入了海底。

    沈時。

    其實還是恐同的。

    想到沈時剛才的表現,葉然沉默的想。

    這樣的方式實在太過分了。

    不能再用了。

    ……

    ……

    今晚喝了太多酒,回到臥室,於庭緊張的心情便隨著氣氛漸漸緩和。

    窗外風雨聲大作。

    室內開著溫暖的空調。

    盈盈暖氣吹拂,他本還焦灼不安的等著葉然的消息,時間一久,睏意氾濫,他躺在床上半夢半醒的睡了過去,甚至還做了個夢。

    夢裡,沈時因為他擅自做主去找葉然,要和他決裂,甚至要坐實他大內第一總管的名頭,斷他的子絕他的孫。

    其手段之狠毒令人聞風喪膽。

    聽見微信提示音後,於庭才滿頭大汗的從噩夢中清醒過來,心臟跳得砰砰作響,還有點回不過神。

    操。

    這夢不是預知夢吧?沈時要跟他決裂,然後也揍他一頓?

    他打了個寒顫,想起來葉然去找沈時的事,立刻手忙腳亂的點進微信——

    [沈時]:謝了,兄弟。

    於庭:“?”

    [沈時]:結婚一定請你。

    於庭:“???”

    ……

    奧。

    他恍然大悟。

    懂了。

    夢中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