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上加狂 作品

第23章 第 23 章

    只可惜郭世子騎馬瀟灑而來,卻被一副擔架哭唧唧地抬回了永安王府。

    韓臨風目送走了受傷的酒友,也正準備迴轉,卻被身後的趙駙馬叫住。

    韓臨風笑著轉身,問趙駙馬還有何事吩咐。

    趙棟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這個同樣塗抹了水粉的吊兒郎當的男子,半響無語。

    他曾經因為帶兵,在梁州停留月餘。

    那時的趙棟雖然是大魏的駙馬,卻更喜歡整日與兵卒在一處吃喝。當時他得了幾匹烈馬,便帶著幾個騎術了得的好手馴馬。

    那時馴馬的操場上,引來了當地的孩童貼著柵欄圍觀。其中一個少年看著那些好手被顛落下馬,居然出言恥笑:難怪大魏丟掉了北地二十州。軍營裡都是這樣的酒囊飯袋,還不如回家奶孩子去!

    手下被這楞頭小兒激怒,反問他敢訓這野馬嗎?

    那少年雖只十二三歲的樣子,毫不畏懼,利落爬上柵欄,入了場子後,真的翻身上馬去了。

    接下來,趙棟看到的是一個騎術高超的孩子,像個機敏的小猴子一般,緊緊貼附馬背之上,將最烈的一匹野馬累得精疲力盡。

    最後烈馬沒了脾氣,乖乖馱著少年在操場上圍跑……

    趙棟當時看著那神采飛揚,桀驁不馴的孩子驚為天人,直覺這少年膽識了得,為可塑之才。後來他才知,這孩子居然是先帝的孫輩——北鎮王的兒子。

    雖然遺憾不能將一個少年英才招在麾下,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趙棟一直對這位皇族後裔寄予厚望。

    沒想到不到十年過去,曾經膽識過人的英姿少年竟然也感染了京城的靡靡之風,作出塗抹水粉的陰柔之舉。

    這兩年趙棟也時不時戍邊離京,來不及跟這韓世子深聊。今日總算得了機會,他有些話要同韓臨風講。

    相比於那些從小就養廢了的公子哥,這個曾經傲立馬上的少年墮落如斯,才叫趙棟最痛心疾首。

    所以雖知希望渺茫,趙棟還是希望自己能夠勸醒這孩子,莫要再跟郭偃之流為伍,一味荒蕪了人生。

    當聽到趙棟提起他年少馴服野馬的往事。韓臨風只是無奈笑了笑:“小時淘氣得沒邊,仗著自己練了幾天騎術,就做出如此不識好歹的事情。我父王后來知道了,用藤條狠狠責罰了我。從那以後,我連馬韁繩都沒碰過。”

    趙棟皺眉,復又說道:“若是世子喜歡,你可以來我軍營練習騎射。以你的天資……”

    還沒等趙棟說完,韓臨風微笑打斷了他的話:“多謝駙馬盛情,只是我已非孩童,為何還要舞刀弄槍地打鬧?如今太平盛世,駙馬您也不必太緊繃了心神……對了,燕子湖上酒樓裡的佳釀醉人,駙馬若有空,我願帶著駙馬一起對湖暢飲……”

    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趙駙馬冷聲說了沒空,便轉身拂袖而去。

    韓臨風臉上的笑意漸漸轉淡。他方才說的那些話也是半真半假。

    最真的,就是挨罰的事情。

    當年他在兵營出了風頭,回去與父王炫耀,卻被父王用藤條狠狠抽了三十多鞭子。

    猶記得當年父王一邊抽打一邊怒喝:“無知小兒,只一味逞強,卻不顧滿府上下百餘口的性命!我平日的話,你都當了耳旁風?記住!生在這梁州地界,吃喝玩樂沒人會管你,可你若生出龍鳳之心,想要彰顯才幹,那還是趁早尋條深河,跳進去再重新投胎去吧!”

    那三十鞭子,全不留餘力,若不是母親當時哭著撲在他身上承了幾鞭子,父王很有可能當場就抽死他了。

    從那以後,他再未在人前騎馬,練習刀劍……

    等韓臨風回到王府書房時,慶陽再也忍不住,小聲道:“小主公,您一向跟郭世子交好,為何今日卻……”

    他一直隨侍在韓臨風的身旁,眼看著小主公隱在角落,一顆石子快速擊中了郭世子的馬屁股。

    小主公雖然不與郭偃是同樣的人,但是畢竟在一起吃喝玩樂甚久,並無口角,為何今日突然翻臉?

    韓臨風垂下眼眸,淡淡道:“忍他甚久了,若只吃喝玩樂,倒也無傷大雅,沒想到他竟然起了侮辱良家之心,這樣的禍害無法無天,摔斷了腿,也能老實幾日。”

    慶陽眨了眨眼,疑心小主人是替那位蘇姑娘出頭。

    不過主子與那韓世子的確沒有什麼真切的情誼。畢竟沒見過猛獸與家犬成為摯交的。

    那郭偃不過是小主公在京城裡醉生夢死的障眼法子。

    先帝忌憚魏宗帝一支。在先太子那一代開始,北鎮王府的兒孫都是韜光隱晦,夾著尾巴做人。而小主公這麼聰慧之人,更是深諳其道。

    別看先帝前些日子痛罵了韓臨風一頓,豈不知,處於韓臨風這般質子地位的人,被罵成酒囊飯袋,也好過被讚譽成棟樑之才。

    陛下痛罵了他一頓後,過了幾日又給了世子嘉賞,讓他更方便吃請便是明證。

    想到這,慶陽又覺得小主公不一定是為那個盲女蘇姑娘出頭,大約是他是偽裝久了,實在厭煩郭偃這個紈絝,這才小小懲戒了郭偃,舒展一下心情吧?

    韓臨風看了一會書,覺得眼睛疲累,便獨自信步走到了後花園。

    被魏惠帝責罵了一通後,世子府裡許久沒有舉辦宴會了。管事覺得場院有些發空,便買了些綠植,趁著春季回暖時,種植在院子裡。

    韓臨風閒來無事,喜歡一個人獨處,在滿眼翠綠間行走靜思。

    他自幼偷偷習武,吐納內氣渾然天成,所以走起路來比普通人也輕些。所以就算隔壁院子裡有人,也不會察覺到他。

    就在韓臨風走到北院牆處時,便聽到隔著兩道院牆似乎有主僕二人在說話。

    “大姑娘,您是沒看見今日那個郭世子色眯眯的樣子,那眼睛似乎往肉裡盯人。您下次再遇到他,可別再跟他說話了,我看他不像個正經人!”

    緊接著韓臨風聽到了那女子熟悉的清朗聲音:“不用看,也能知其人,聽說他曾經調戲過威遠侯的兒媳,被人堵在後廳打。若不是仗著他家老子,只怕他也不能活蹦亂跳到處招搖……韓世子怎麼會跟這種人交好……”

    這最後一句,說得語調甚輕,倒像是自言自語。

    她身邊的那個丫鬟不解,問道:“這些世子不都是一丘之貉?韓世子雖然模樣生得比郭世子那個矮子好多了,但是吃喝玩樂樣樣沾染,能玩在一起,不是很平常的嗎?”

    蘇落雲似乎也無法反駁,只悠悠長嘆了一聲,低低道:“只是覺得他……怪可惜的……”

    雖然目不能視,可幾次的接觸下,蘇落雲卻覺得韓臨風並非他表現出來的那般膚淺。

    尤其是他幾次含而不露的幫襯,分明是個心思通透,做事有城府之人。

    這樣的人,會跟個不看場合的急色鬼成為摯交?蘇落雲真是有些不得其解。

    她並不知,自己感嘆的那一句“怪可惜的”,伴著一陣春風,散到了爬滿月季枝的院牆外,入了垂立牆下之人的耳中。

    韓臨風聽了面無表情,只聽見隔牆主僕二人窸窣的腳步聲遠去。

    他自入京來,日夜做戲,差一點都忘了自己原本是怎樣的人。

    而世人對他明裡暗裡的嘲諷,也時不時會傳入他耳。

    韓臨風自問能做到寵辱不驚,但沒想到有人不用眼,便覺得他並非腐爛透頂的紈絝,渾然忘了,其實她這才是那個該“可惜”的人……

    他慢慢合上眼眸,伴著清風嗅聞,似乎聞到了那清靈女子身上淡淡的香味,低聲吟道:“竹影和詩瘦,梅花入夢香……”

    想來她的店名“瘦香齋”,就是出自這一句清雅的古詩吧?那個清靈的女子,不也正是一株寒院中,傲然孤長的寒梅嗎?

    不知這樣一株與眾不同的香梅,將來會入誰的夢中?

    其實不用香草提醒,蘇落雲那日見了郭偃,被他言語調戲後,也暗自警醒,隨後幾日都不再去新店裡了。

    不過郭世子並未如她所想那樣前來糾纏,一切都是風平浪靜。

    後來她從前來探望她的徐巧芝和陸靈秀的嘴裡才知,郭家的那位世子居然從馬背上摔下,不光折斷了腿,還傷了腰。

    別說調風弄月了,郭世子現在吃喝拉撒都在床榻上,整日哀嚎不已。據聞愛子心切的永安王府王妃,氣得帶人上門找趙駙馬算賬。

    可是卻被同樣愛夫心切的漁陽公主毫不客氣地懟了回來。於是兩廂拉扯,甚至一直鬧到了皇帝那裡。

    陛下不好偏私自家女婿,但也沒法因為這意外而重責趙棟。畢竟是郭偃自己太嬌弱了,全無他家先輩衝鋒陷陣的武風。

    最後陛下和稀泥的結果就是,取消了今年春狩侯門貴子們騎馬演示的環節。於是那些上不去馬兒的嬌貴公子們倒是大大鬆了一口氣,十分感謝郭偃的斷腿。

    同時也有人遺憾,若這次郭世子能一口氣摔死,說不定能免了以後數年的春狩折騰。

    蘇落雲聽聞郭偃癱在了床上不能出門,也大鬆一口氣。不然被這種肆無忌憚的紈絝纏上,想要擺脫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