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上嶺】
“嗡!”
紅色光幕忽然一陣顫抖後就此消失,連帶著玲瓏骰子內的赤精珠也安分下來。
與此同時,程羽感到身邊不遠處忽有一陣氣息湧動,隨即則有一座小小精緻的涼亭聳立在一片茶園之中。
四根原木柱子支撐著涼亭的茅草屋頂,頂上還掛有一張匾額,只是匾額上空無一字。
無字亭?
程羽正在納悶之際,亭內忽然亮起一道青光,而後多出一個端著香爐的童子端正立在亭內。
正是金吾衛中那位童子祖師,金樞陽。
此時的金樞陽,比程羽在京畿郊野二次見他之時顯得又小了幾歲,與在乾元州時大差不差,身上套的寬大袍子晃晃蕩蕩,頗不合體。
小童子立在亭內,凝神盯著程羽瞧了足有幾息的功夫,最後甚至還用上了歪頭殺,險些把程羽給看毛了。
只見金樞陽目光從程羽身上一路看到他手中的那枚玲瓏骰子,眼神中的猶疑不定忽被興奮之色取代,略微躊躇一二後,衝亭外的程羽拱手一禮笑道:
“先生有禮,請!”
金樞陽說完輕輕揮舞下袍袖,亭內地面上頓時又出現一張桌案,兩個蒲團。
桌案上放著一個黃銅茶壺及兩個茶盞,除此之外再無別物。
程羽瞧著金樞陽一通無中生有的操作,心想此時的自己不知又是在哪一個幻境之中,既然對方彬彬有禮,客氣有加,那自己乾脆既來之,則安之。
程羽一邊悄然撒開神識戒備著,一邊信步邁入亭內行至桌案邊,瞧著對方笑意盈盈的稚氣臉龐,不知為何心中平添幾分親切感。
他回想起自己與這位金吾衛童子祖師的歷次相遇,發覺自己雖然對金樞陽並不陌生,但對方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元神,之前的他都是以麻雀本相隱在暗處。
按理說對方並未見過自己元神,但瞧著對方的模樣,似是認識自己,甚至可說是在此等著自己亦不為過。
兩人隔著桌案相對而坐,金樞陽拱手一禮道:
“晚生這廂有禮。”
程羽聞言微微一笑當即還禮,心中卻暗自思量,對面開口自稱晚生,又是從何說起?
這邊程羽思量著,而對面剛剛落座,便再次拱手致歉道:
“恕晚生待客不周,此地空有好茶,卻無甘泉……”
程羽聞言當即明悟,這金樞陽乃是金、木、火三行同修,但卻缺水,而自己正是水行,亭外又恰好有一溪流經過,只是……
不知自己若施展水行術後,這幻境還能否維持下去。
他一邊做著金樞陽會變成氣泡的心理建設,一邊心中念動小水行術法訣。
“嘩啦!”
心隨意動,法訣唸完,當即便有一簇清水自涼亭外的溪流中引來。
而對面的小童子見水來當即微微一笑抬手輕揚,桌案上的銅壺蓋自行飛離,任憑清水灌入壺中。
轉眼間涼亭內便茶香四溢,黃銅茶壺自行傾倒,一道琥珀色茶水自壺口準確無誤地傾入茶盞中。
“先生請!”
金樞陽請茶,程羽致謝後也將其端起,輕呷一口,滿口留香,沁人心脾。
放下茶盞,金樞陽給程羽續茶的同時,不由得向他手中的玲瓏骰子瞥去一眼,微微一笑道:
“玲瓏骰子安紅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程羽很自然的接上後半句,而對面童子聞聽後眼中精光一閃,斟茶的手略微一頓,繼而好似明悟般笑著搖頭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而此時的程羽亦不打算藏著掖著,直接將玲瓏骰子託在手中亮給童子:
“在下聽聞,這枚骰子是由……閣下幫安亭郡主所制?”
程羽言語中同樣停頓一下,實在是因他不知該如何稱呼對面這位,喚其為先生略顯違和,直呼童子又自覺莽撞少禮,於是乎乾脆稱對方為閣下。
金樞陽聞言急忙擺手謙道:
“豈敢豈敢,正是晚生為郡主所制,彼時郡主剛受冊封,晚生去豫王府慶賀之時,郡主居然直接開口討要賀禮……”
金樞陽說至這裡不由得搖頭無奈一笑後繼續道:
“彼時湊巧我手上新得一株喚作赤精珠的異草,及一段東海燈籠魚尾骨,原本欲打造一隻玉蟬送給郡主,安知她居然要我幫其做成一對兒骰子,臨了還給起了個名字,名為:玲瓏骰子安紅豆……”
金樞陽言至於此,盯著程羽意味深長地停頓一息後,繼續道:
“起初我還有些納悶,為何名字起的這般長,直到方才聽到先生所言,晚生才知這骰子的出處乃是一首詩。嗯……入骨相思知不知,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
瞧著金樞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程羽直接開口問道。
“怪不得彼時安亭郡主非要將這赤精珠嵌入燈籠魚骨之中,想當初,為了讓這珠子能在骰子里老實待著不掉落出來,可是頗費了晚生一番周折。”
聞聽此言,程羽把玩著手中透著清涼氤氳的骰子,目光定在骰子上的一點鏤空那面,瞧著鑲嵌在裡面正發出些微紅光的珠子,心中沉吟一二後問道:
“這珠子比鏤空的洞口大出許多,且整個骰子並無接縫拼接之處,敢問閣下是如何將這赤精珠塞入骰子之中的?”
金樞陽見問並未急著回答,而是先給程羽續一道茶後方才開口:
“這顆珠子是從小便在骰子里長起來的,待長到足夠大後,直接將其從枝頭上摘掉便是,實不相瞞,這赤精珠晚生也是第一次擺弄,還出了點小紕漏……”
“哦?敢問是何紕漏”
程羽追問一句,金樞陽便訕然一笑繼續道:
“原以為將這珠子摘下後,一旦其離開枝幹供養,便會風乾縮小。晚生恐珠子收縮後會從骰子內掉落出來,就讓其在枝幹上多長些時日,哪知此物確是玄奇精妙,脫離枝幹後並未收縮分毫,在裡面倒顯得有些過於飽滿。”
待金樞陽說完,程羽眉頭卻皺得越發得緊。
那胡媚子曾說,赤精珠乃是世間木行奇種,九年一開花,九年一結果,再九年方得長成,就算是從初結果時起算,至少也需十幾年光景,可安亭郡主冊封距今尚不滿一年。
而且之前在蟬園草廬內,安亭郡主也曾說過,她是在冊封之時向金樞陽討要的玲瓏骰子,而只過了一個月左右,金樞陽便將玲瓏骰子做好獻上。
難道是金樞陽早有準備,提前十幾年便已將還在枝幹上剛結成的小珠子塞入骰子中不成?
亦或是,他用了什麼法術將赤精珠催熟?
忽然程羽想起在井底之時,黃珊從地面將那株赤精珠拱起之後,在其根部還剝離出一枚土精。
莫非是因為土精的緣故?
似乎也不對……
一想到土精,程羽不由自主又想起青川縣錢府祠堂裡,有人用木精設置擋妖結界,又用不知名的一段烏黑木製筆管,從而困住了黃家老祖的元神。
最終結界被破,黃珊趁機救出黃家老祖元神後匆匆離去,遺留的木精與那段筆管結合,反倒直接成全了嘉菲。
而方才井底下,突然長出的赤精珠根鬚內包裹著土精,二者緊密相連,黃珊同樣花費了好大力氣也並未將其完全分離。
但依據五行生剋之論,應是水生木,而並非是土生木,而木呢,卻是克土的。
如此說來,土精出現在赤精珠根鬚之中,分明是為了讓赤精珠壓住土精,而不是讓土精去滋養赤精珠。
既然如此,那玲瓏骰子內的那枚赤精珠又是如何長得這麼快?
“在下聽聞,這赤精珠需三九二十七年方得長成,那閣下又是如何在短短時日裡,令其在魚骨骰子內速成的呢?”
程羽沉吟一番後,乾脆直接開口問道。
金樞陽見問,低頭乾笑一聲道:
“先生豈不聞,天上一日,世間一年乎?”
“……”
程羽聞聽有些無語,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自己當然知道,但照對方所言,若要速成這赤精珠,那需反著來才行:天上一年,世間一日,如此以來,方能在短短二十幾日內令赤精珠速成。
不過轉念一想,程羽便大致明白,對方此話所言,應是指其借用結界法陣之類的術法將赤精珠催熟,法陣內時間飛快流逝,而其外則一切如常。
念及於此程羽微微點頭,心說這結界法陣比目前自己所掌握的更玄妙一層,只可惜自己一無法陣口訣,二若這般強行逆天施法,恐自身魂力也難以長久支撐。
自己已然如此,憑程羽之前幾次觀察來看,以對面童子的修為,同樣亦難以長久維持。
哪怕再加上他那位細犬妖大師兄,二人合力雖說可為,但只為了給一位郡主做賀禮,便潑出這般法力修為,是否值得?
他倆背後還另有高人。
程羽瞧著對面的小童子反覆沉吟著,忽然想起小郡主之前還說過的四句真言:
玲瓏骰子影無蹤,千霞山客入京城。
久尋仙緣無覓處,蟬園深處祥雲生。
這四句真言曾分別在小郡主及兩位皇帝跟前都顯現過,小郡主那裡是骰子內的赤精珠映射而出,而真假兩位皇帝則是直接在井底發出紅光顯現。
那也就說,這四句真言,分別是兩顆赤精珠一起映射出的,而方才在井底之時,當兩顆赤精珠再次相聚後,自己便在一片紅光中來至此處。
莫非,這一對赤精珠,是自己通往此處的契機?
而這赤精珠及玲瓏骰子都是對面這位童子尋來製成的……
見金樞陽始終笑眯眯的瞧著自己,程羽直接開口問道:
“程某曾聽聞,這枚骰子及赤精珠都曾顯現出過四句真言,而這骰子與赤精珠都是出自閣下之手,敢問那四句真言,又是何意?”
“哦?四句真言?可是那:玲瓏骰子影無蹤,千霞山客入京城。久尋仙緣無覓處,蟬園深處祥雲生這四句。”
金樞陽反問後,見程羽微微點頭,笑道:
“不瞞先生,晚生之所以知曉這四句真言,還是拜安亭郡主私下相告才得知,慚愧慚愧。”
金樞陽搖頭笑道,程羽卻不置可否,心說此事他也無需誑我,若其果然不知,那定然是還有高人在背後做了手腳。
念及於此他忽覺得背後莫名襲來一陣寒意,好似有人在身後注視自己一般,轉頭環顧四周並未發覺有何異常,倒是看到亭外那一排排茶樹,似乎比剛才全都長高了一點。
“敢問此處又是哪裡?”
程羽問道。
“先生上嶺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