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洲 作品

第110章 番外三(裴視角)

    五月我調回淮城, 慢下著急往前走的腳步。

    我意識到生活被工作佔滿是件讓人心力交瘁的事情,打算多花時間陪家人。

    思然性子活潑,年輕人愛玩的,她都要跟著湊熱鬧。

    上大學後迷上劇本殺, 朋友圈裡每週都有相關內容, 我納悶她閒書看不進去, 這種劇本倒能讀。

    淮城的春天短暫, 五月末的初夏, 熱浪已經襲人。

    我抽出半個下午陪思然去玩,劇本殺店的名字叫“十七重”。我問思然有什麼典故,思然說隨便取的,取名那天剛好17號。

    我高估了店主。

    店裡比我想的熱鬧, 都是些年輕面孔。

    環境極好, 我環視後心想在這裡聊聊天,說說話, 總好過做不健康的娛樂。

    我以為這個下午平凡如每一日。

    直到看見一個人。

    她穿得清涼,寬鬆風,素面朝天,皮膚好得讓人嫉妒。

    與她聊天的人許是她朋友,她對著那人笑得歡快,是我沒見過的模樣。

    後來才知道另一個女人是老闆, 也是她的合夥人。

    封憬走來招呼我們後,她臉上的笑容淡下去, 客氣得很,只對思然笑笑, 旁人看也不看。

    她是個認真負責的老師, 對思然一直極有耐心。

    五年前她讀大一, 我們初次見面,我就暗歎這個女孩氣質獨特,臉生得也好。

    我自來欣賞漂亮的女孩子,她的大學難考,可見人也優秀。

    帶著這份好感,我樂意與她說話。

    她這個年紀的女孩,要麼天真活潑,不諳世事;要麼靦腆害羞,跟陌生人說句話都會不好意思。

    她都不是。

    她沒有活潑的樣子,眼睛倒是好看,但裡頭不見漣漪,也並非害羞。

    她只是單純地不想多跟我說話,淡淡地看著我,言簡意賅地回答我的問題。

    她以為我不放心她,在考核她有沒有資格做家教。

    我解釋了自己沒有這樣的意思,她的態度也沒有好許多。

    後來我想到,輔導是按小時計費,她大概不想浪費思然和她的時間來應付我。

    但中途總歸要休息,思然很難坐得長久,所以我還是能尋到機會跟她說話。

    後面幾個月裡,每次回淮城我都去思然家。有時能遇見她,有時候不能。

    遇見她了總是好奇,她臉上有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提防和疲憊。

    她記不住我的名字。

    所以我每次都問她一遍,她似乎覺得我這個舉動很無聊,每回眼裡都有些無奈,跟我說話不大耐煩。

    但又不想得罪我,所以我問一句,她還是答一句。

    思然很喜歡她,因為她起碼是養眼的,又能把知識講得清晰又不枯燥。雖然年紀輕,但能教許多學習方法給學生,一聽就是學霸。

    有時我看見思然那個笨蛋樣子,一肚子的火,她卻不惱,耐心地與她再講一遍。

    思然走神,她就好聲地將注意力喚回來。

    中學生總是嚮往大學校園,思然問她,她也願意分享。但說的不多,她的分享,只是想讓學生感興趣,有精神繼續學。

    思然問她有沒有男朋友,她說沒有。有沒有人追,她也說沒有。

    我心想這人不誠實,大學生眼瞎不成,這樣的也不追?

    但一想到她的性格,我又揣測,或許那些人沒機會接近她。

    她太冷淡了。

    但是能對著一隻貓柔聲細語,因為沒帶零食而說對不起。

    五一那幾天,每天下雨,不適合出門。

    但思然說,桑老師五一在給她狂補知識點。我說自然,再不補真的來不及了。

    不知怎的,聊完以後我想去見她。

    叔嬸分別去參加婚宴了,她來開的門,看見我很驚訝,“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來了?”

    那是她第一次對我感興趣,好像我真的是很無聊的人。

    我笑笑說:“來看看你跟思然。”

    她敏.感地問:“監督我嗎?”

    “怎麼會,桑老師這麼優秀,你的教學質量,我們當然信得過。”

    夸人是最簡單的事情,應酬場上盡是鬼話連篇,何況我這話是實話。

    但她聽了沒笑,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睛,緊抿住唇。

    我想了想,她好像在害羞。

    思然在做題,我有時間跟她多說幾句話。

    “雨這麼大,過會我送你回學校吧。”

    “不用,太遠了,耽誤你時間。”

    “我今天沒別的事。”

    “那你就陪思然吧,不必送我,我坐公交回去就好。”

    “有公交直達嗎?”

    “要轉車。”

    “路上要花多久?”

    “來回大概一小時四十分鐘左右。”

    我突然發現她這份工作有些辛苦,但她不要我送,我也沒強求,怕她誤會我別有所圖。

    我想加她聯繫方式,她說不加,有事讓思然媽媽傳達。

    她拒絕得毫不猶豫,我才覺得自己唐突了,她顯然對我不感興趣。

    我這樣子也不妥,若是異性,就算作騷.擾了。

    最後一次見面,我們約定暑假一起吃頓飯,就當感謝她盡心教思然半年。

    她答應了。

    但她沒做到。

    性格古怪的人無處不在,漂亮聰明的女生也有很多。

    我的工作太忙,忙到沒有時間去惦念一個叫桑絮的過客。

    五年後,我們又見面了。

    她比從前更漂亮,氣質跟以前像,但又不完全一樣。

    從前幽靜冷漠,現在被柔化了,笑起來還挺好看,就是有些敷衍。

    學會敷衍也沒錯,到底已經出入社會。

    我想,再過幾年,她笑起來敷衍的痕跡也要抹去,一定會變成合格的大人。

    她一直沒看我,思然介紹我時,她眼睛裡原本靜靜的,忽然漾了一下。

    想起我了。

    思然胡鬧,替我說大話,讓大家別讓我。她笑了一笑,我看出一點自傲和輕蔑來。

    看來她玩得很好。

    劇本內容挺有意思,像小說一樣,我的角色身世悽苦,生命裡唯一的光是她。原來劇本里也會有這樣的內容,我心笑真巧。

    我知道她是阿羽,但她分本的時候在走神,還特意問了句“錦娘是誰”。

    我說是我,她看我一眼,面無表情地低頭。

    私聊環節,我與她獨處。

    她的耳洞都打在左耳上,耳釘像是點睛之筆,讓她看上去秀氣內斂。

    腳踝上的銀鏈簡單,但她腳腕細白,腿又修長筆直,這樣戴著可真好看。

    我在想別的事情,但她浸在劇本里,像在給思然講題一樣耐心又認真。

    不錯,我也能體驗一回做她學生的感覺。

    她給我講任務,分享線索。說對我一見鍾情,說我們私定終身了,問我喜歡不喜歡她。

    我有點兒出戏,差點笑場,但沒表現出來。

    但還是沒忍住,調侃她玩遊戲比平時有意思。她比從前敢說,稍稍炸毛,回的話咄咄逼人。但語氣不兇,我聽著只覺得可愛。

    我們配合得很好,在遊戲裡騙人和做壞事,毫無負擔。

    每次得逞,她都會對我抿著嘴笑,眼睛都彎起來了。我心道一個遊戲而已,贏別人一步這麼開心嗎?

    但我想看她開心,所以連思然也照騙不誤。卻不想她真是能忍,最後把我也騙了。

    我不在乎輸贏,一個遊戲而已。

    但她從劇本里的狀態離開後,就沒了耐心,也不見喜色,好像只把我當成陌生人。

    作為被她利用的一顆棋子,作為一個沒機會寒暄的故人,我心生不滿。

    我輸得很不痛快。

    回去以後,群裡還在聊天。幾年前我沒加到她的聯繫方式,現在在一個城市了,我想加她,算個朋友。哪怕她玩遊戲不厚道。

    她當作沒看見。

    一如往昔。

    我這時候倒欣慰於前幾年的拼搏,能做別人上司,就能讓別人同意好友申請。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

    她來我辦公室,還跟從前一樣,話不多,說一句答一句。

    但是比從前客氣,適當帶著些恭謹。

    真有意思。

    她在公司頗受歡迎,對她獻殷勤的人不在少數,連思然的同學都喜歡她。

    我那段時間算是初來乍到,忙得覺也不夠睡,但每每想到她,心裡竟然很放鬆。

    我悄悄關注她,幾點上班,幾點下班,心情如何,工作做得怎麼樣。

    可能是之前認識,有思然的關係在,我才關注一個半生不熟的人,這也沒什麼。

    但她很抗拒我的靠近,力求跟我保持距離。下屬討厭領導不需要理由,我也不惱。

    只是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她給思然做家教時,就很抗拒我。

    這個想法讓我不大舒服,我哪有那麼討人厭。

    她長得乖乖的,居然還抽菸,我聞到了,不太喜歡。

    她說她有對象,我很驚訝,什麼樣的人能跟她戀愛,被她喜歡。

    後來才發現是騙我的。

    那晚在酒吧遇見,她撒的兩個謊都被戳破了,我以為她要解釋。

    誰知她臉皮夠厚,面不改色的坐在我身邊。

    身材不錯,腰細腿長,連胎記都比別人會長。

    這人太有意思了。

    看上去酷酷的一個人,卻會做甜甜的餅乾,而且手藝不錯。

    我心血來潮,讓她再替我做一次。

    她沒有拒絕,可能只是為了那份工資。

    她常帶給同事們吃,那才是心甘情願的,誰讓我是討人厭的上司。

    第二次掉進她設的圈套裡,是她被思然的男同學騷擾。那種追求方式不知輕重,我確實有些生氣,覺得給她帶來了麻煩。

    雖然我對她不夠了解,也知道她的性格,會討厭這種方式。

    當我跟她談的時候,她卻說她喜歡年輕的帥哥,一副不當回事的樣子,倒像我多管閒事了。

    我很惱火,沒斂住心緒多說了幾句,終於讓她看出點什麼。

    她故意套我的話,

    有次不知她身體不舒服,誤會她跟別的同事,愧疚了許久。

    也是那天,她說我給她造成了困擾。

    我想了想,的確,我若是個異性,這便夠討人厭的了。

    我答應不再那樣了。

    她不喜歡我就不喜歡吧,我也未必多喜歡她。

    只是好奇她這人,再加上對劇本殺的事情耿耿於懷,總想出口氣。

    聚餐結束,她送我回家,我發現她其實很細心。連我在後排趴著,她也要停車關心。

    語氣有點急,卻很輕柔,生怕驚著我。

    但她說不是為了我,只是為了完成她主管的託付。

    我聽了不開心。

    她讓我去前面坐,幫我係安全帶時,我聞到她身上的味道,清冽,乾淨。

    她勒得我有點難受,我看出來她不耐煩。

    但為了照顧我的身體,她開得慢,我又發現這人嘴硬心軟。

    她那天穿了白色的裙子,仙氣飄飄,我挪不開眼。

    我想跟她聊些無關領導與下屬的事情,她不願意搭理我。我生氣了,讓她離開。

    她要是冷漠到底也就算了,我遲早能對她不感興趣。

    但她不,執意要送我到家,好像她不在,這幾步路我就能出事一樣。

    我假裝崴腳,她就立即跑來,輕聲問我疼不疼,還揉了我的腳腕,怕我傷得嚴重。

    她的指尖溫度比我皮膚溫度高,我渾身熱了起來,又不想她走了。

    我問她劇本殺的事情,她冷冷淡淡,勸我別入戲太深。

    我於是故意裝出一副委屈相,醉眼迷離地望著她,本來只是試試,看她心軟與否。誰知她直接上鉤了,將我抵在牆上,吻我吻得很深。

    她嘴巴說話難聽,還會騙人,但舌頭是軟的,貪婪又可愛。

    手還不規矩地亂摸,跟此前對我的態度大相徑庭。

    她反應過來,落荒而逃。我看見她尷尬和慌張的樣子,感到十分暢快。

    常常被她氣得不輕,拉人下水,果然好玩。

    我本只以為這事情好玩,接近她的過程,讓我找到了久違的戀愛的感覺。

    彷佛自己還在讀書,喜歡一個人只是因為喜歡,要花許多心思。

    而不是因為寂寞,急著擺脫單身狀態,於是用錢解決,換一份快餐。

    直到我花了一整個晚上在夢裡看她。

    大學時候的她,工作時候的她,玩遊戲時的她,懟我時候的她。

    還有,按我在牆上吻,怕被監控拍到,吻完又懊悔又難以置信的她。

    她的吻技不算好,牙還磕到我了。

    我猜她肯定沒吻過別人,這樣一想,我就惡劣地感到歡喜。

    還夢了許多難以啟齒的內容,我睡得很不好。

    她沒有因為親我而轉換態度,還是對我愛答不理,我覺得更有意思了。

    強吻我的難道是別人嗎?

    反差越是大,我越知道這人喜歡裝模作樣,就想讓她說點實話,看她失態。

    我去酒吧找她,送她回家。幫她扣安全帶時,她拽著我,力氣很大,但膽子小。

    只敢在我嘴唇邊上,輕輕地吻我一下。

    她像是真醉了,收起了她一貫的警惕跟冷漠,親完以後,討好地看我一眼。

    好像怕我生氣,又好像,這吻本身就是在哄我開心。

    我沒說話,她很快清醒過來,慌了,問我洗髮水的牌子。

    她這模樣可愛又可憐,我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她沒抗議,但一路很糾結,我由著她安靜,讓她想想清楚。

    但她不小心睡過去了,睡相很乖巧。

    到她家時,她還在發懵,加上醉意沒褪。看著我,眼裡滿是期待與勾引。

    我湊過去一點,她便吻我,一點兒沒客氣。我被她吻得喘不上氣,不單單是她吻技進步了,而是因為她手不老實。

    亂摸一氣,我實在受不住了,只好推開她。

    她茫然地坐在座椅上,我看著她,她居然害羞起來。好像是我非禮了她。

    本來以為會順利地發展下去,我追她便是,誰讓我年長几歲。她只需要口是心非地受著就好。

    但她又跑了。

    真是不可理喻。

    一聲招呼不打就請假回了老家,我打電話給她,她說要離職。

    我看出她從吃燒烤那晚就不對勁,於是問思然,她們聊了什麼。

    答案是虞瞳。

    桑絮笨得要死,這種醋也吃,吃還以這種方式吃。

    果然,我說我喜歡她,她語氣就溫柔起來,捨不得躲我了。

    我又順勢說要去見她。

    我那幾天真的想念她,我清楚如果以後看不見她,我會比五年前難受。

    那時候她走就走了,我懶得深究這人在想什麼。

    但現在,我想再多認識她一點,不想她離開。

    她應該沒打算欲擒故縱,可是她把這招用得出神入化。

    她在車站接我時,我想,這人以後都跑不掉的。

    那幾天,我領略了她無數次的口是心非,但她在床上很誠實。

    我不禁思考,這人是喜歡我的身體,還是喜歡我。

    總要喜歡一樣的。

    否則她鬧這一出,彆彆扭扭的,這麼多天的工資都不要了,是圖什麼。

    如果桑絮拒絕那份協約,連一個月的關係都不想跟我沾上,我或許能放下。

    但她答應了。

    無論她是抱著嘗試還是渣我的心態,我都給自己定了必須完成的計劃。

    我要讓她續約。

    該給的甜頭我給了許多,也暗示多回。

    我看出來她在感情裡漸入佳境,從一開始交往時隱隱的不耐煩,到後來期待與我待在一個空間裡。

    從陪我多吃一頓飯都滿腹牢騷,到後來主動給我煮麵,無微不至地照顧我。

    從理直氣壯地跟我吵架,拒絕我的要求,到後來,我不開心了她也不開心。意識到她自己說話不好聽時,她會愧疚地哄我。

    我以為她一定會續約,但我還是不瞭解她。

    她對她自己都不好,所以對我也不好。

    她很喜歡我,但是自虐一樣,不願意跟我長久在一起。

    我跟虞眠說放棄了,說完我還是不甘心,我故意跟她保持距離,想她自己撞上來。

    但她沒有,發現我冷淡之後,她比我更冷淡。

    她就是這種性格,時不時就咬到人。

    她說的話也難聽,言下之意我這樣對她只是圖好玩。我被她氣哭了,她又心軟,說她知道自己爛。

    她形容自己都沒有好詞。

    那是我第一次與她推心置腹,她的話有道理,可是把我們倆的事情形容得太糟糕。

    明明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

    我以為說完那番話後會有迴轉的餘地,但還是沒有。

    我心想這種人真是絕情。

    在酒吧遇見,她不來找我,只跟別人膩歪。

    我氣得牙都癢,恨不得咬她幾口。我去外面找她,故技重施裝作崴了腳,其實我看出來,那一刻她不相信我。

    可是我喊疼,她還是回頭,蹲下揹我。

    我說不想回酒吧,她還是願意帶我回家。

    從車上下去,我不想再折騰她,她是個女孩,揹我沒有那麼輕鬆。

    就像她在我家摔倒,我花了最大的力氣去抱她,後來再難有那麼大的力氣了。

    可她還是蹲下,堅持揹我上樓。

    我以為她真的怕我腳疼,可是到家以後,她告訴我,知道我是裝的。

    那她為什麼甘願被我折騰呢。

    我不想讓她好過,也不想讓我自己遺憾,堅持在結束關係之前睡她一次。

    她幫我清洗時很溫柔,也太靦腆,中途我看出來她不想繼續了。可能是決心要走,害怕做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我還是把她騙到了床上,她沒能抵住誘哄。

    我們之前操練過多次,她很會親,也願意讓我舒服。但她手上功夫實在太爛,我一會兒好受,一會兒疼得發抖。

    做完,她跟我說對不起。

    我心裡想,這麼爛的技術,是要道歉的。後來才知道,她是在為之前把我氣哭道歉。

    我睡得並不踏實,早早就醒了,索性離開。

    我看出來她喜歡我的大衣,她問我價錢的時候,我就打算給她了。

    她最近又在抽菸,我搜颳走她的煙盒跟打火機。

    我沒穿外套,清晨溫度低,我凍得瑟瑟發抖。

    昨晚睡得不好,頭昏腦脹。身體不適,心裡又難過。

    總之從她家到我家,距離漫長得好像走不完的冬天。

    她醒後開始找我,給我打電話,我知道是為什麼,不想理會。

    之前該說的都說過,她也沒打算留在我身邊,現在這些殷勤,不過是所謂的責任心作祟。

    又過一天,她來我家,想跟我說說話。

    她在外等了多久,我就在裡面陪她陪了多久,時不時看她一眼。

    她看上去頹喪又委屈,因為我不理她。

    我想,她要是主動把門打開,我就願意陪她好好談。

    但她沒有,她遠沒有那份勇氣,這兩天的掙扎,多半也是想舒服一點。

    那我就做惡人好了,到時候她可以想,她努力過,是我不理她。

    她又來我辦公室找我,說要負責,我卻看見她整個人一點精神都沒有。如果真心要在一起,哪裡是這麼個認命的樣子。

    把她弄成這樣,我有點兒爽,起碼大家都不好受。

    但我又心疼,還是與她說了真心話。

    我不想她這麼跟我在一起,她這種狀態,以後一定還是會走,她總在悲觀和逃避。

    但我還是想讓她知道,我喜歡她,跟她在一起,我是輕鬆並愉快的。

    哪怕她說話難聽,動不動就表現得不耐煩,但她沒有那麼糟糕。

    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說不好聽的話時,她不敢多看我;她總是在不說話時望著我,眼巴巴的,情意都澆灌在裡頭。

    嘴巴會騙人,眼睛很難。

    團建那晚,我看出來她在外面等我,她很緊張,於是又說錯了話。想跟我多待一會,張口就是去我房間看,還找了個蹩腳理由。

    後來意識到冒犯,只送我到樓下。

    她終於也跟我推心置腹一次,說她喜歡我,但知道我們倆沒法在一起。安慰我不要沮喪,還祝福我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

    我覺得最後一句實在虛偽。她又不是聖母,其實我有時候就愛她自私的樣子。

    起碼她真實,她願意展示缺點,這個年代所有人都拼命藏住自己缺點,所以很累。

    只有她,人沒那麼糟糕,卻恨不得別人厭惡她。

    她要換城市生活,我聽了低落,以後偶遇的概率都沒有了。

    但她走遠一點也好,我們倆都能清醒。

    我好奇乖孩子為什麼要學抽菸,被煙味嗆的時候在想什麼。

    也很好奇,她終於擺脫我,是輕鬆多一點,還是難過多一點。

    我點燃她的煙,就那麼看著,想起我第一次從她身上聞到煙味那晚,也是我第一次與她一起吃飯。

    我刻意沒去付款,讓她請我,為下次回請做準備。

    我在煙味裡也開始悲觀,我想,如果我當初對她不感興趣就好了。

    我們不用互相折騰,她不需要跑去陌生的城市,性格本來就內向,離開熟悉的地方,怕是不好過。

    但我也不後悔,喜歡她雖然沒有得到好的結果,但是過程彌足珍貴。

    我得到過她,把幾年前那個懶得同我說話,記不住我名字的人,無數次逗笑了。也如願讓她為我失態,為我失魂落魄。

    我的挑戰沒有全輸。

    離開淮城,她沒有徹底放下。她會穿我留給她的衣服過生日,會給我發新年祝福,也會討好地問我吃不吃當地特產。

    直到我生日那天,她來淮城找我,給我送禮物,態度端正地求複合。

    我沒準備好,更怕她不夠堅定,想下劑苦藥。我說了不好聽的話,又給她一個月的時間。

    我有點後悔。

    因為她說早知道不來了。

    我不想等一個月,我怕等著等著,我那天的話會毀了我們,她又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我去淮城找她,她開心得要命,眼裡都是光。

    我看她高興我也高興,聽她嘴欠地說沒到一個月,就懶得跟她計較。

    我去了她家,她的生活狀態不錯,房間裡乾淨整潔。

    她把我按在椅子裡吻,把我弄得很狼狽,我為了把人套牢,暫時忍下了。進浴室後沒好好洗澡,她迫不及待。

    我想起上次在她家裡,她幫我洗澡,都不敢亂碰我,因為不想繼續下去。

    我從這樣的訊號裡安下心來。

    我們做了幾次,她進步很大,她以前就是學霸。我一次比一次享受。

    我喜歡她跟我做時,滿眼都是我的樣子,不分心也不遲疑。這對喜歡走神,永遠糾結不定的桑小姐來說,真不容易。

    我們終於開始正常戀愛,她不像上次一樣被動,開始積極回應我。

    有時我的生活也是一地雞毛,家裡父母的事情,我總是不能理解。

    工作上總有不順心,無論我看上去多麼遊刃有餘,喘不過氣的時候還是很多。

    好在,還有桑絮。

    她定期來找我,陪我,有時候她真是不會說話,也不善言辭。但看她在旁邊待著,我就知道世界上還有一隅寧靜在。

    跟她在一起時,我只需要對付她,別的都能不去想。

    戀愛裡也有心酸,比如點菸的事情被她發現,我想起她離開後我的狀態,險些又在她面前哭。

    比如我把送她的車開去安城,她知道我冬天去過,很無措又很內疚地流了淚。

    我不喜歡異地戀,像隨時會斷線的紙鳶,放得也累。她答應我回來。

    但回來前她還是遲疑了,我沒忍住,抱怨了幾句。以為她會像以前一樣冷處理,但一覺醒來,她在我家裡。

    她進步真大。

    後來她終於搬回來,我喜歡看見家裡有她住下的痕跡。

    我習慣了強勢,桑絮瞭解我,說我溫柔的根本目的,還是為了讓別人聽話。

    她比誰都懂我,但就像我裝作崴了腳一樣,她識破了,還是願意揹我。

    跟她相處時,我也忍不住強勢。

    有時候讓她做這個那個,不讓她做這個那個。

    她已經很配合我,被我欺負了,也不多說什麼。

    偶爾半夜起床去衛生間,回來以後總要親親我,有時候是額頭,有時候是手指,有時候好像是頭髮。

    我被她弄醒後都要裝睡,她會幫我蓋好被子,抱著我繼續睡。

    所以情緒爆發那天,我們都猝不及防。

    她想送我禮物,我想跟她聊清我的過去,不留隱患。我們都是好的念頭,最後攪拌在瑣碎裡,就一發不可收拾。

    她終於表達出不滿。

    她從家裡離開後,我想了許多東西,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她要搬走。

    但我知道,她不會跟我分手。

    我喝了酒,在家裡等她。

    我以為她會叛逆一點,鬧到凌晨再回來,或者乾脆不回。她不回,我也不怪她。

    但她十一點就回來了。

    她看見我喝酒,問我難受不難受,我搖頭了,她才放心。

    但她又不太開心,我們做的時候,她不許我親她。

    她來跟我親近,又埋怨我對她的那一點兒不好,即便我已經道歉了。

    我也委屈,又擔心她要搬出去,示弱地哭了一會,她很慌亂。

    我故意裝可憐,說怕她不回來,又問她能不能不走。

    也不能算是故意,那些的確是我的心裡話,只不過我當時心裡清楚,在那種時候說出來最有效。

    正如第二天早晨,我抱緊她的腰,深情款款地哄她答應我許多事。

    我這樣算計她,她果然一一應了。

    但我知道,我們倆之間還是有隔閡,原諒彼此是因為珍惜,並非事情解決了。甚至我自己都開始懷疑,我要算計她多少次,才能維持下去這段感情。

    下一次,會不會有更大的矛盾?

    我的算計,會不會讓自己太累,也讓她太累。

    我想,如果她想清楚了,還是要搬出去,或者我們再次分開。

    我也不強求了。

    但她比我想得要堅定,她沒捨得往後退半步,主動低頭來哄我,把能保證的都保證了。

    我終於鬆了口氣。

    她開始願意見我的家人,認真把錢攢下來,安安穩穩地陪我談戀愛。

    我最感動她願意吃我做的飯。我只有幾道菜做的不難吃,大多數的挑戰都不太理想。

    她裝得若無其事,她不愛吃,但我讓她吃她就吃。我自誇,她也跟著誇,沒有一點兒情緒。

    我們偶爾還是會吵架,都是些無傷大雅的瑣事,吵完她也不出去,找個角落躲著。有時候要我去哄她,有時候她來哄我。

    每次吵完和好,我們都要做一次,好像是約定俗成的儀式。

    她因為我愈發討厭她的家人,跟她回雲城時,雖然沒見她家人,但她跟我求婚了。

    晚上回到房間,她補上了單膝下跪的儀式。

    我逗她,要是我不答應怎麼辦。

    她說那就雙膝跪,跪到我心軟。

    她現在能與我開這類的玩笑,完全不顧忌,不像從前,心思敏感,極容易炸毛。

    我又想起第一次見她,我跟她聊天,她不肯配合的樣子。

    後來我知道,她那時心裡小鹿正亂撞,掙扎得不行。

    又過兩年,她家裡人鬆口了,讓她有時間帶我回去。

    她似乎很高興,不是因為被父母認同而高興,而是終於,不對我內疚了。

    因為我的家人早早接納了她,她總覺得虧欠我一點。

    她是我見過最鍾情的人,越來越討我的喜歡,也對我越來越好。儘管我明顯感覺得到歲月無聲留痕,但在她身邊,我感覺不到恐懼。

    我慶幸與她的這場緣分,也慶幸自己對她有過執念,更慶幸於她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