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他頓了頓,留給呆呆的賀知洲一點思考時間:“而聖階的靈植,會散發比修士更為濃郁的氣息,從而將她自身的那部分全然掩蓋——對於身在遠處的玄鳥來說,這位施主與周遭花草並無不同。”



    賀知洲恍然大悟:“吉利服啊!”



    許曳鬆了口氣:“你怎麼會來這裡?古木林海中如何了?”



    對於受了傷的自己被賀知洲帶走逃跑一事,他心裡十足愧疚。此時見寧寧安然無恙,一顆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下來。



    “古木林海的萬年龍血樹遭到魔氣侵蝕,好在已經被裴寂解決了。”



    寧寧長話短說:“但他強行破開識海激發潛能,現在情況非常糟糕。蘇清寒師姐說,這裡的銀絲仙葉能救他。”



    “蘇師姐?”許曳激動得咧嘴笑起來,“你遇上她了?她現在何處?沒有一起來嗎?”



    寧寧搖頭:“她在照顧裴寂。”



    想起古木林海中的情形,寧寧不由眸光微暗。



    當時她的雙眼被魔氣遮擋,只能聽見周圍大作的狂風與龍吟般的劍嘯,四周盡是血海一樣的濃烈鐵鏽味,在眼前魔氣消失的瞬間,耳膜幾乎被一道尖利的哀嚎刺穿。



    隨著哀嚎響起,古木林海中駭人的猩紅逐漸消散,慢慢淡化成熟悉的盈盈淺綠。



    血霧一點點褪去,龍血樹枝幹上的每條褶皺都喇叭裂開,源源不斷的粘稠樹漿將整棵樹染得通紅。張牙舞爪的藤蔓都沒了力氣,被包裹在其間的弟子們紛紛落地。



    而在距離龍血樹近在咫尺的地方,身著黑衣的裴寂垂頭而立,幾乎成了個血人。



    想來他五臟六腑都受了震盪,筋脈亦嚴重受損,之所以能挺直脊背站立,全靠那把插在魔核上的長劍支撐。



    寧寧想不明白,裴寂為什麼要蒙上她的眼睛。



    但據蘇師姐說,萬幸她沒有看見當時的場景,否則一定會連續做上好幾天的噩夢。



    什麼那張樹幹上的臉忽然變成了暴怒的表情啦,什麼整片林子的血霧和藤蔓都一起朝裴寂那邊湧啦,什麼裴寂的眼睛和嘴巴都在流血,表情嚇人得很啦。



    無論如何,這場莫名其妙、和原著完全搭不著邊的異變終於得到了解決。但身為解決異變的人,裴寂的情形實在不容樂觀——



    除了嚴重的內傷,他體內的魔氣在那之後猛然上湧,佔據了絕大部□□體。



    正道修士體內都充斥著純淨的靈力,裴寂自然也不例外。



    可偏偏這種靈力與魔氣完全不相容,在身體裡彼此衝突,造成的痛苦無異於血管與骨骼被一點點撕裂砸碎,常人恐怕連一瞬間都無法挺過。



    但裴寂居然咬著牙,臉色蒼白地硬生生在熬,等寧寧小心翼翼靠近他,甚至聲線低啞地微顫著說了句:“別管我,讓開。”



    天曉得能講出這句話,究竟用了他多大的力氣。哪怕是不太友好的句子,也讓人沒辦法生氣。



    寧寧手裡的天心草可解病解毒、蘊養靈獸,對魔氣卻毫無辦法。蘇清寒沉吟片刻後告訴她,要是能找到仙氣天成的銀絲仙葉,或許能逆轉局勢。



    於是經過一番商議,由蘇清寒留在林海中照顧裴寂,而寧寧則獨自前往唱月峰,嘗試找尋銀絲仙葉的蹤跡。



    “若是身懷天心草,擁有一定的隱蔽能力,說不定施主真能拿到銀絲仙葉。”



    明空聽完來龍去脈,頷首笑笑:“為救同門置身此等險境,如果我是山中一隻死去的小鹿,一定會因為這份感人至深的情誼再活過來。”



    賀知洲面無表情地睨他一眼。



    這人不應該是個佛修,應該叫他薛定諤的小鹿,死了又活活了再死,死死生生無窮盡也。



    量子和尚,屬實高端。



    眾人談話間,明空忽然指尖一動,壓低聲音道:“玄鳥快來了,寧施主務必藏好——我這裡有份唱月峰地圖,標註了仙葉的位置,你拿去罷。”



    寧寧點點頭,道謝後接過地圖,閃身至另一邊的樹叢中。



    玄鳥如明空所說翩然而至,見金剛罩仍然存在,有些失望地低哼一聲。



    它原本打算看了就走,不成想似乎察覺到什麼異樣,橘黃色的瞳孔驟然縮起,晃了晃身後火焰般奪目的尾巴。



    然後拿鼻子嗅了嗅空氣,爪子往右邊緩緩一挪。



    正是寧寧躲藏的方向。



    他們這群人自身難保,要是寧寧被這隻鳥發現,絕對直接玩完。賀知洲一顆心提到了嗓子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對了。



    因為給了別人兩片葉子,所以寧寧的那份天心草……只有一半啊!



    葉子只剩下兩片,氣息自然也就大不如前,無法將她的靈氣全部掩蓋。眼看玄鳥緩緩朝她所在的樹叢踱步而去,賀知洲深吸一口氣,大喊一聲:“等一下!”



    玄鳥冷冷扭頭瞥他,不過轉瞬間的功夫,便又別開目光,繼續向前。



    對於它這種實力超絕的靈獸而言,普通金丹期修士和地上的小花小草沒什麼區別。要是有人走在道上時被野花碰了腳踝,一定也是懶得理會的。



    賀知洲一個頭兩個大,為了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乾脆狠下心來豁出去,直接加大音量喊:



    “別走!其實我乃玄虛劍派……那個、那個天羨子!”



    見玄鳥腳步微頓,賀知洲趕緊乘勝追擊:“我在仙魔大戰中受了傷修為大損,現在我痊癒大半,將靈力恢復就可以統治修仙界。只要你不動我們,我就給你記一個大功,來日賞你無數奇珍異寶!”



    玄鏡外的天羨子被桂花糕直接噎住,翻著白眼咳。



    這番言論實在驚世駭俗,玄鳥沒聽說過“我,秦始皇,打錢”的套路,聞言垂下腦袋,細細將賀知洲打量一番。



    它雖然身處秘境,卻也聽聞過天羨子的大名和事蹟。眼前的少年雖然氣質與他極像,但畢竟沒有十足把握,很快冷笑道:“黃口小兒,有何證據?”



    賀知洲想了想,拿出自己用補丁補補丁的包袱:“這是我的包裹,用了五年。”



    又掀開衣襬,本應該是腰帶的地方,赫然圈著根光溜溜的樹藤:“這是我的腰帶,用了半年。”



    最後把包打開,裡面居然歪歪扭扭地繡了幾個大字:“撐住,別窮死了。”



    玄鏡外的曲妃卿第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