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這真的真的只是個突如其來的小心思，哪成想裴寂壓根沒睡著，她剛一轉身，就對上他黑漆漆的一雙眼睛——</p>



    救命！這不就是幹壞事被直接抓包嗎！</p>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p>



    兩人都覺得自己的偷看被對方當場發現，視線在短暫相交後趕忙錯開。</p>



    寧寧死死盯著地面上的一顆小石頭，搶佔先機:“那些靈菇太晃眼睛，我睡不著。”</p>



    隨即一本正經地咳了聲，用最僵硬的語氣說出最吞吞吐吐的話:“你你你……你被我吵醒了？”</p>



    裴寂這回躺平了，直勾勾望著洞穴頂端，通紅的耳朵被墨髮盡數遮掩:“沒關係，我本來也沒睡著。”</p>



    前三個字一出，擺明了是要將他偷看的事兒拋得一乾二淨，之所以會扭過腦袋，是因為聽見寧寧翻身的聲音。</p>



    承影百感交集:［嘖嘖，欺騙無知少女，夠狠夠心機。］</p>



    “你也睡不著？”</p>



    寧寧見他冷著臉不在意，心裡懸著的石頭才終於慢慢落地，想了會兒又道:“不如我們來說說話吧？”</p>



    她這回總算是清楚看到裴寂的模樣了。</p>



    夜色如墨，一點點勾勒出少年纖長的眼尾、高挺的鼻樑與耳邊柔軟的烏髮，而他的唇則是薔薇般的色澤，向下抿出薄薄弧度。</p>



    清峻的少年感仍帶著涉世未深的稚氣，眼中清冷的戾氣卻又很大程度地把它衝散；眼尾不知怎地浮了層緋紅，將淚痣襯出幾分勾人的柔色。</p>



    寧寧從不吝惜讚美，裴寂的確挺好看。</p>



    “你之前受的那些傷，”她用一隻手撐在臉龐之下，抬眼看向他時，能聞見少年周身清冽的松香，“如今都痊癒了嗎？”</p>



    裴寂“嗯”了聲。</p>



    他不擅言辭，卻也知道單純的一個“嗯”字定會導致冷場，於是生澀地補充一句:“多謝師姐相贈的陰山鬼珠與傷藥。”</p>



    寧寧說到底只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姑娘，這會兒當面受了感謝，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視線從他臉上挪開:“都是身外之物，就……沒什麼好謝的。”</p>



    想起陰山鬼珠，又忙道:“你體內的魔氣仍有發作麼？”</p>



    裴寂遲疑應聲:“偶有發作，定不會傷到師姐。”</p>



    “不要小看我！”</p>



    她不服氣地睜大眼睛:“就算你魔氣發作，我也不會被你傷到。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分明是——”</p>



    她說到一半忽然洩了氣，似是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下一句話。</p>



    承影參透了這段話裡的意思，在心底笑個不停，時而發出驢叫，時而發出雞鳴。</p>



    裴寂微微蹙眉，不解地側目看向她。</p>



    “就是，”寧寧摸摸鼻尖，聲音小了好幾度，“魔氣發作不是很難受嗎？如果能減緩一些疼痛就好了。”</p>



    她居然在擔心他。</p>



    自從仙魔大戰後，魔族便成了人盡誅之的過街老鼠。他身為魔修餘孽，身體裡淌了汙濁的血，早已習慣他人的冷眼相待與刻意排擠，如今聽寧寧說出這句話，反倒無從適應，近乎於手足無措。</p>



    裴寂默不作聲地抿了唇，心口像被毛茸茸的尾巴掃了一下，憑空生出莫名其妙的癢。</p>



    這也是種十分怪異的感覺，可出乎意料地，他卻並沒有多麼厭惡。</p>



    承影已經通體散發著母性光輝，獨自在他識海里自由徜徉，不時發出母雞一樣的咯咯笑聲了。</p>



    寧寧是個話簍子，興致來了能滔滔不絕講上大半夜，從練劍心得到師門八卦，最後甚至扯出了自己以前的事情，託著臉對他講:</p>



    “我以前生過一場很嚴重的大病，不能下床走動、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的那種。那段時間在家裡什麼事也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看書，或是跟家裡的啵啵玩。”</p>



    頓了頓，又道:“啵啵是我家裡養的兔子，白白胖胖一團，很可愛的——你養過寵物嗎？”</p>



    裴寂點頭:“我也收養過一隻兔子，只不過三天後就死了。”</p>



    寧寧怔了一瞬:“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時一定很難過。”</p>



    “無礙。”</p>



    裴寂正色安慰她:“兔子烤肉很香。”</p>



    ——所以你是把它給吃了啊！這根本不叫“收養”，純粹是把人家抓來當食材好嗎！</p>



    寧寧被他哽了一下，心裡暗道人才。後來又稀裡糊塗說了許多，隨著睡意漸濃，話題也慢慢變得天馬行空。</p>



    比如“小鮫人愛上皇子，卻因魚頭人身遭到婉拒”，以及“利用避雷針度過天劫的可行性”。</p>



    到後來又成了:“你怎麼不用我給你買的髮帶？是不是不喜歡？”</p>



    裴寂默了半晌，低聲應她:“不是。”</p>



    恰恰相反，正因為太過珍惜，所以才不捨得動用。他命中多殺伐，不願讓雲錦之上沾染血跡，汙了它的模樣。</p>



    但這番話，他必然不會當面說出。</p>



    寧寧說得累了，便迷迷糊糊睡去，半夢半醒之間嘟嘟囔囔:“晚安啊裴寂。”</p>



    她的聲音裡裹挾著濃濃倦意，軟綿綿落在耳膜上，竟帶著些許撒嬌般的意味:“互道晚安是我家鄉那邊的風俗，是祝願你……今夜好夢的意思。”</p>



    黑衣黑髮的少年垂眸望一眼她靜靜入睡的模樣，藉由薄光勾勒出寧寧明媚乖巧的眉眼。好一會兒，從胸腔裡發出悶悶的低笑。</p>



    他的動作很輕，起身從儲物袋裡拿出一件衣物，抬手一拋，便讓它落在散發著熒光的靈菇之上。</p>



    於是再也沒有擾她睡夢的亮光，唯有暮色四合，溫柔如潮地漸漸上漲，將視線淹沒。</p>



    寂靜夜色裡響起清越的少年音，被刻意壓得很低，不知道寧寧有沒有聽見。</p>



    裴寂的嗓音生澀卻柔和，輕輕對她說:“晚安。”</p>



    ※※※※※※※※※※※※※※※※※※※※</p>



    雙更合一啦！</p>



    今天太難受睡了一天，補更拖了好久抱歉qwq之後幾天會努力肝肥章的t 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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