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鸞娘在九洲春歸下了藥，如果目的是為找尋一名可供獻祭的女修——”</p>



    他答得毫不猶豫:“那她必然是在與同夥討論，應該何時處置鄭師姐。”</p>



    寧寧面露驚惶地看他一眼，腳下一滑，咕嚕直接往下摔。</p>



    裴寂一心不願讓她跌倒，沒成想自己的話卻成了導.火.索。眼見寧寧往他所在的反方向摔去，裴寂沒做多想地伸出手去，一把握住她手腕。</p>



    女孩的手腕比想象中細弱許多，他不敢用力，等寧寧停下跌倒的趨勢，便拽著它輕輕向上拉。</p>



    裴寂在曾經的歷練中拿著千年寶玉的時候，都沒有這麼認真和小心。</p>



    “謝謝你啊。”</p>



    寧寧被他那句話嚇得心頭一驚，直到這時心臟也提在嗓子眼砰砰直跳，道完了謝，又聽裴寂安慰似的繼續說:“不用太擔心。絕大多數邪術都是以生人獻祭，既然鸞娘仍在與那人討論，就說明鄭師姐安然無恙。”</p>



    不愧是裴寂，連安慰人都這麼有理有據，不服不行。</p>



    她聽罷點點頭，剛要再開口，卻發覺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p>



    寧寧這會兒已經下了木樁，裴寂之前握在她腕上的右手……卻還是沒有鬆開。</p>



    他的手並不像世家子弟那樣自小保養、毫無瑕疵，而是處處生了繭與傷疤，落在寧寧手腕時，帶來略顯粗糙的摩挲感。</p>



    裴寂的身體一向冰冰涼涼，如今手心裡卻有股淡淡的熱。她出乎意料地並不覺得牴觸，只覺得莫名心慌，眼神故作鎮定地轉來轉去，最後鼓起勇氣扭頭去看他。</p>



    察覺到寧寧直白的視線，裴寂右手上的力道明顯一輕。</p>



    他從未與誰牽過手。</p>



    曾經的裴寂覺得這個動作累贅且麻煩，與旁人的一切肢體接觸他都不喜歡。然而遇見寧寧，卻情不自禁地想要一點點靠近，一點點上前。</p>



    不把手從她腕上鬆開，於他而言算是一場耗盡所有勇氣的賭注。</p>



    寧寧也許會厭惡他手上猙獰的傷疤與老繭，面露嫌惡地掙脫，也許並不願意接受他的觸碰，尷尬一笑後收回左手，但也許，她會在短暫的錯愕後逐漸接受——</p>



    那樣的話，會讓裴寂覺得，或許他們之間的關係並不那麼遠。</p>



    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到過安心，縱使向來冷傲陰鬱，骨子裡卻還是從出生起就逐漸蔓延擴散的自卑與自厭。</p>



    裴寂不知道她會怎樣做。</p>



    十指都像在發燙，他從未如此緊張。</p>



    “那個……裴寂。”</p>



    耳邊傳來寧寧乾澀的嗓音，他強壓下內心悸動，掀起眼皮時，長睫在眼底打下一層濃郁陰翳。</p>



    她欲言又止，似乎下了某個決定，緩緩停下腳步。</p>



    然後伸出另一隻手，低頭將它覆在裴寂右手上，把少年蒼白修長的手輕輕移開。</p>



    裴寂心口一空。</p>



    失落與無措鋪天蓋地地砸下來，心臟像是在拼命狂跳，卻又彷彿一動不動懸在胸腔。滾燙的熱氣在剎那之間席捲周身，讓他狼狽地垂下眼睫。</p>



    “抱——”</p>



    他沒想過，自己的聲音會變得這麼啞，像石塊劃過地面，粗礪又難聽。</p>



    然而裴寂只說出了這一個字。</p>



    當“歉”字湧上舌尖時，他看見寧寧小心翼翼抓著他的右手，有些笨拙地往下移。</p>



    而她的左手慢慢靠近，先是指尖落在裴寂凸起的骨節，然後手指整個往下壓，指尖、指腹、乃至整個手心盡數貼著他的皮膚，將他生滿疤痕的右手包裹大半。</p>



    像一團暖和的棉花，無比溫馴地籠在他手上。</p>



    心臟砰砰砰地跳起來。</p>



    滿帶著欣喜的、慌亂的、不可置信的情緒，像潮水那樣一鼓作氣席捲而上。</p>



    裴寂心尖顫個不停，無法呼吸。</p>



    隨著心跳聲一起響徹耳畔的，還有女孩輕輕柔柔的嗓音。</p>



    寧寧握著他的手，像之前那樣繼續往巷道深處走，很認真地對他說:“這樣才叫牽手哦。”</p>



    裴寂:……</p>



    裴寂低了頭，用髮絲遮擋住通紅的耳朵:“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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