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九十四章
孟訣的語氣裡多了點調侃與揶揄:“本打算讓他同我一併前往,他卻執意守在洞口不願離開。”</p>
裴寂長睫輕顫,皺了眉沒出聲。</p>
寧寧沒察覺有什麼不對,好奇發問:“師兄可有發覺什麼貓膩?”</p>
“此處應是青州境內,崇嶺之中。”</p>
孟訣淡聲應道:“傳聞青州多行巫蠱之術,山中毒蟲巨獸眾多,而崇嶺——”</p>
他說著一頓,唇角笑意更甚:“是魔君之一,謝逾的老巢。”</p>
寧寧:……</p>
所以你的表情果然變得興奮起來了對吧!眼睛裡那抹笑意可是有被她好好捕捉到哦!原來能讓大師兄高興起來的居然是這種事情嗎!</p>
寧寧忽然又想起頭一回見到孟訣的時候,被他整日整夜教授劍法的恐懼。</p>
除了被天羨子帶得性子有點歪,不得不承認,這是個真正的劍修。</p>
寧寧變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問號機器:“謝逾?”</p>
“謝逾此人,非同一般。”</p>
孟訣微眯雙眸,好整以暇地與她對視:“青州一帶奴隸體系尚存,他出身低賤,家中世代為奴,卻生有絕佳的修煉根骨,忍辱多年,終以邪術入魔,從此修為大增,列入魔君之位。”</p>
這是個狠人。</p>
只是寧寧有些想不明白,他若是單單以奴隸的身份存活於世,不說位列魔君,就算想學得修煉的法子,恐怕也是難於登天。</p>
這其中或許尚有隱情,她思索半晌也猜不出端倪,又不好意思將孟訣打斷,只得點點頭,聽他繼續饒有興致地說:</p>
“謝逾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修為大漲、闖出名堂後,便在仙魔大戰之際回了青州,攪得民不聊生、哀鴻遍野,曾經欺辱過他的人,都未曾得到好下場,比如——”</p>
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瞳孔稍一閃動,抿唇笑了笑。</p>
寧寧立馬就明白了這笑裡的意思。</p>
那些死去的人實在過於悽慘,孟訣顧及她的感受,把詳細描述吞回了肚子裡。</p>
“能製造出浮屠境的,必然是修真大能。”</p>
她思忖片刻,輕聲道:“以謝逾魔君的身份,似乎也與煉妖塔中的邪祟相吻合……莫非這裡是他的記憶?”</p>
孟訣搖頭:“未可知。若是認錯浮屠境主人,在幻境裡幫錯人,致使執念大亂……那我們恐怕難以再出去了。”</p>
那謝逾聽起來就不像什麼善男信女的好角色,寧寧打從一開始就不願幫他,聞言很是受用地揚唇笑道:“既然謝逾做了那麼多壞事,他最後的結局如何?”</p>
“這是最讓我想不明白的地方。”</p>
白衣劍修斂了眉目,瞳孔雖被火光映亮,眼底卻盡是暗色:“崇嶺忽有一日慘遭大劫,山火肆虐、天雷驟降,待災禍平息之後,已無生靈氣息——不僅是居住於此的平民百姓,連魔君謝逾本人,也再沒了蹤跡。”</p>
寧寧一怔。</p>
“在這片樹林之外,便是謝逾曾經生活過的鎮子。我們不妨先去那裡打聽打聽,說不定能得到些許線索。”</p>
他說著輕笑一聲,視線輕輕一晃,落在角落裡的裴寂身上:“不知裴師弟,意下如何?”</p>
寧寧扭頭去看他。</p>
方才她與孟師兄講話的時候,裴寂一個字也沒說。</p>
孟訣與裴寂一白一黑,兩相對峙之下,彼此間的對立感便前所未有地強烈。</p>
前者白衣飄飄,自是光風霽月、芝蘭玉樹,而裴寂跟前籠了層山壁的影子,將少年本就漆黑的眼瞳染成毫無光澤的暗色。</p>
頎長瘦削、脊骨筆直,像一把純黑色的劍。</p>
裴寂抱著懷裡的長劍,喉頭微動:“嗯。”</p>
*</p>
這片林子並不大,穿過密密匝匝的樹叢,很快就能見到小鎮裡的房屋。</p>
按照孟訣所見妖族的陳詞,如今正是仙魔大戰之際、謝逾佔領崇嶺的時候。</p>
崇山峻嶺之中的小鎮交通不便,絕大多數居民依靠自給自足填飽肚子,理所當然並不富裕。</p>
這裡的建築多為木屋,可以想象今後山火蔓延之時,生靈塗炭的慘狀。</p>
寧寧四下打量,在小鎮入口見到兩抹格格不入的影子。</p>
一人身著僧袍、剃了個鋥亮大光頭;另一人眉清目秀、似曾相識,正是流明山的符修白曄。</p>
而在兩人跟前,站著個頗為茫然無措的鎮民。</p>
他們倆面對著寧寧等人前來的方向,只需稍一抬眼,就能與之恰巧對視。</p>
白曄見到寧寧,臉上神色一僵。</p>
他是怎麼也忘不了,這丫頭如同屍鬼狂舞般朝自己奔過來的景象。</p>
簡直是他的成年陰影,會偶爾在噩夢裡出現扭來扭去的那種。</p>
孟訣不愧是玄虛劍派門面一枝花,在望見二人的瞬間笑道:“白曄道友、永歸小師傅。”</p>
原來那小和尚叫做永歸。</p>
他們之間互不熟識,如今陡一碰面,難免要客套幾句,簡稱互吹彩虹屁。</p>
寧寧總覺得這些話聽起來太過彆扭,為了不讓自己太過尷尬,已經練成了自娛自樂的神技——</p>
把這裡頭彎彎拐拐的仙門用語,全換成接地氣的義務教育。</p>
比如現在。</p>
白曄竭力穩定神色,朗聲笑道:“原來是玄虛劍派的道友們!永歸小師傅,你或許與這幾位並不相識——他們都是天羨長老門下的親傳弟子,這位是孟訣師兄,年紀輕輕便有了元嬰六重境,修習《太武劍術》,只用去不到半個月時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