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隨扈。
“趕緊,別耽擱。”餘老夫人忙把如約拽起來,塞進了早就準備好的馬車裡。一面急切地叮囑,“在外頭吃東西要仔細,留神別吃壞了肚子。”
如約慌忙應好,什麼,馬車就跟上了隊伍。她只好探出窗口朝餘老夫人揮手,等坐回車裡的時候,才驚覺道別竟這樣順理成章。
她終究不是個冷血的人,誰是真心實意待她好,她能感覺得到。餘老夫人身上不愛薰香,有一股淡淡的皂莢的味道,讓她想起自己的母親,當初也是這樣。
靜靜坐著,陷入了短暫的迷惘裡。不知這種虛假的親情能維持多久,有朝一日,她會讓餘老夫人對她恨之入骨的,再想起今天種種,便只剩下諷刺了吧!
嘆了口氣,將來的事不去想他了,她本就是個有了今天沒有明天的人。
先帝的梓宮在震天的哭聲裡,經阜成門出了京城。一路西行,頭一天走
了約摸三四十里,這樣的天氣,太陽熱辣辣地照著,即便躲在車轎裡,也覺得悶熱難當。
好容易太陽落山了,在一個叫彰義的村子裡駐蹕設行宮,宮外的條件雖不像宮裡那麼好,但勝在一切有條不紊。
如約從車裡鑽出來的時候,迎面吹來一蓬熱風,但也比窩在車裡強得多。朝東眺望,安置梓宮的蘆殿已經搭建好了,好宏偉的一頂大帳。照著邊上走過的太監說,就算委屈活人,也不能委屈了先帝爺。
前去探路的塗嬤嬤回來了,已經打探明瞭命婦們在哪兒用飯。這一路上什麼都不要緊,最要緊就是有口飯吃,塗嬤嬤神通廣大,變戲法一樣弄回來一盞青蓮羹,“一下爐子就拿冰湃著,已經放涼了,少夫人快用些,消消暑氣。”
如約接過來,才剛抿了一口,背後便有人喚她:“餘夫人怎麼還在這兒?快跟我來,上皇后跟前見禮去。”
回頭看,原來是湘王妃,正熱絡地招呼著她。
她忙把手裡的碗盞交給塗嬤嬤,跟著湘王妃走了。
因為行事匆忙,冊封皇后的詔書雖下了,但沒來得及舉辦封后大典。她們這些命婦既然隨了扈,該有的禮數總得盡到,禮多人不怪嘛,和皇后打好交道,這可是頂要緊的一樁買賣。
兩個人到了帳前,互相整理一下儀容,這才打簾走進去。裡頭這時已經聚了好些嬪妃命婦,皇后一身縞素,坐在太后身邊。早前不怎麼瞧得上的閻貴嬪一躍成了皇后,腹誹的有,暗暗嘀咕的也有,但無論心裡怎麼想,無一例外都是上趕著巴結的樣子。
眾人站定自己的位置,一齊向上叩拜行禮,口稱“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自矜身份,抬手道了聲免禮,“這是在外頭,一切從簡吧,就不必多禮了。”
如約站在角落裡,暗暗找尋了一遍,沒有發現金娘娘的身影。既然剔除在送殯的名單之外,想都是莫大的痛苦啊。
只是了什麼。太后也朝她望過來,啟唇問:“這就是餘指揮使新娶過門的夫人嗎?”
一瞬所有目光都朝她射來,她穩穩心神,上前向太后行了一禮。
太后打量著她,不無遺憾道:“夫人做得一手好針線,楚嬤嬤都拿給我瞧了。原本指著你到鹹福宮來的,不想金氏快了一步,把你放出去了。”
餘指揮使的夫人是宮女出身,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早前大婚,這裡十之八九的命婦都上餘家喝了喜酒,揭蓋頭的時候也都瞧見過真容。那時畫著好厚的妝,看不真週五官。今天和大家一樣穿著孝服,素面朝天,在人群裡卻愈發地出挑,肉皮兒白淨得幾乎發光。
這麼好的臉子,難怪招人惦記。金貴嬪為了鋪路,暈暈乎乎把她送了人,雖嫁給餘崖岸也不賴,成了三品的誥命,但剖開心說,到底有些意難平吧——誰願意被人典當出去填窟窿,就算是個小宮女,不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嗎。
如約又朝太后深深拜服,謹慎道:“臣婦一心想去侍奉太后,可惜沒趕上,實在沒造化。”
太后看她,存著幾分憐憫。都知道錦衣衛吃人不吐骨頭,餘崖岸又是其中翹楚。這麼個小小的姑娘,被他轄制著,還能落著好處嗎。說不定早一頓晚一頓,揭開衣裳渾身傷痕累累呢……
沒法兒想,想了就替她糟心。
太后因恨屋及烏,十分不待見餘崖岸,聽說這小丫頭子出宮那天還在永壽宮鬧過,愈發地顧惜她,“我看重你的針線活兒,可以幫著調理調理我身邊的針工宮女,這陣子常走動走動,來做個伴兒吧。”
如約自然求之不得,先前打下的基礎,總算沒有白費,遂呵腰道:“遵太后的令兒,臣婦一定盡心侍奉太后左右。”
太后高看她,皇后自然也留意她,不由多瞧了她兩眼。
後話,又讓侍膳處安排了晚膳,等席散時,已經將要酉正了。
從大帳裡出來,站在空曠的地方看天頂,星星月亮比在城裡時候更明亮。
命婦們互相道別,各自回住處,如約照舊和湘王妃同行。可剛走沒幾步,就看見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迎面過來,因穿著孝服,分辨不清是誰,等走近了才發現,生麻布衣上翻出緙絲雲龍的領章,襯著一張泛著慘白色澤的、精美的臉,不是皇帝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