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 61 章 獨幹千枝長,濃陰...

 他忽然覺得又愛又恨,心神被她牽動著,這是好事嗎?她一直恪守本分,但為什麼不經意間,仍有一種欲拒還迎的味道?他甚至懷疑她在有意消遣他,她要把這一國之君,玩弄於股掌之間嗎?

 然而再看這張臉,那沒來由的怨氣,在她眼睫眨動的瞬間,又被輕而易舉瓦解了。他知道因愛生怨,不該去怨她,只該怨自己。

 他嘆了口氣,“你不想見到朕,是嗎?()?()”

 如約慢慢搖頭,“不是……臣婦不敢。?()??&?&??()?()”

 他忍無可忍了,“以前在宮裡自稱奴婢,如今又自稱臣婦,你就不能是你自己嗎?()?()”

 他的嗓門有些高,似乎嚇著她了,桑麻的孝帽底下,一張惶惑的臉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小,愈發顯得楚楚可憐。

 她囁嚅著:“您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君王駕前不敢造次。再說尊卑有別,您有您的自稱,臣婦自然也有臣婦的自稱,錯了麼?()?()”

 皇帝困窘地看著她,良久才道:“以後在你面前,我不再自稱‘朕’了。我有個小字,叫長濃——獨幹千枝長,濃陰萬葉稠。你要是願意,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這下她愈發驚訝了,想是沒有料到他會亂了綱常,和她鬧直呼其名這一套吧。

 他自己其實也頗覺意外,說起小字,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記憶了。別人稱他,從晉王殿下到皇上,就連太后也是皇帝長皇帝短,時候久了,這個名字已經完全被遺忘了。現在遞到她嘴邊,今後就只屬於她,他很期望她能喚他一喚,哪怕只有一次,也心滿意足了。

 可惜她不是那種孟浪的人,只是謙卑地敷衍著,“這兩個字是天,臣婦就算想一想都犯死罪,哪兒敢這樣稱呼您。您今兒紆尊降貴駕臨,已經讓臣婦承受不起了,若再僭越,那臣婦更是不得活了。您瞧,天這麼熱,您窩在這車裡也不舒坦,還是回宮去吧。”邊說邊打量這座駕,嘀咕著,“從哪兒踅摸來這麼一輛車呀,您乘著這車,委屈了。”

 她這是在調侃吧?為著出來見她一面,特意弄了輛不起眼的馬車。然而這不起眼,也只是欲蓋彌彰罷了,京城遍佈錦衣衛的耳目,就算是皇帝,只要出了紫禁城,一舉一動也在他們的監視下。他跑這一趟,也許不多時就會傳進餘崖岸耳朵裡,他不是沒有辦法堵那些探子的嘴,只是覺得沒有必要,甚至是帶著些挑釁的意味,偏要讓餘崖岸知道。

 不過說回車駕本身,多少有些尷尬,他目光遊移著,強裝鎮定道:“是章回想的轍,不想驚動太多人,用這車方便些。”

 如約拱眉微笑,笑容裡帶著幾分憐惜的意味,“快著,回去吧。”

 每一次相見,都不能停留太多時間,不免讓他遺憾。但見著了,從她的表情和語氣裡感受到一點微妙的變化,又讓他暗自歡喜。這大概就是心悅一個人的感覺吧,又因為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讓這感覺贈添了玄妙的色彩。她變成了一個全新的,讓他愛慕仰望的人,他自發地為她鍍上一層金,越是難以觸及,越是眉間心上。

 所以他還留戀,並不想立時分開,如約只好轉身朝章回招

 了招手。

 章回快步來了,垂袖問:“夫人有什麼示下?()?()”

 如約和煦道:“時候差不多了,大總管護送萬歲爺回宮吧。()?()”

 說著朝皇帝俯身,“臣婦身上有熱孝,原本七月初六要上鹹福宮送繡活兒的,想著到時候來向皇上請安,這回也不能成行了。今兒多謝皇上垂詢,魏家微末,勞動了聖駕,是我魏家滿門的榮耀。()?()”

 她照樣說著客套的話,但不像先前那樣滴水不漏了。章回看見了一線轉機,忙道:“夫人是受了太后老祖宗所託,繡七夕用的桌圍吧?不能進後宮不要緊,您照例送進養性殿,養性殿在外朝,沒那麼多忌諱。到時候我過養性殿取去,一準兒替夫人把東西送到。?()?[(.)]5?&?&??()?()”

 如約想了想,有些猶豫,“勞煩大總管,這怎麼好意思。”

 章回擺手不迭,“我們這號人,原就是給主子跑腿用的,為太后老祖宗儘儘心,那不是應當應分的嗎。”

 這麼說來就不便推辭了,如約道好,退後兩步,擺出恭送的姿態。

 這是心照不宣的約定,既然初六要進養性殿,就可以再見上一面吧!皇帝心下有了指望,又望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轉身登上了車輦。

 馬車跑動起來,直到跑出巷口,她才緩緩抬頭。

 初六該怎麼安排,回頭再好好思量吧!眼下得回到靈堂,按著喪儀的規定舉哀哭靈,待到舉哀結束退回廂房,才有空閒坐在窗前歇歇腳,飲一杯茶。

 窗戶半開,她偏過頭,看向院子裡往來忙碌的人群。東牆根兒釘子般矗立的兩名錦衣衛還在,她定定望著,臉上神色逐漸變得肅穆起來。

 轉頭叫聞嬤嬤,小聲在她耳邊叮囑了幾句。聞嬤嬤遲疑了下,復又點點頭,退了出去。

 她放下杯盞,起身走出廂房,命人把那兩名錦衣衛傳來,和聲道:“二位在這兒守了兩天了,這麼熱的天,怕身子受不住,回衙門覆命去吧。”

 那兩名錦衣衛朝她拱手,“卑職奉命看護夫人,喪禮還沒完,不敢隨意離開。”

 如約說不要緊,“進出的都是自家人,沒有外人,不會出什麼岔子的。你們在這兒,反倒惹人注目,叫人背後說我託大,給父母戴孝還要帶兩個護衛。”

 這麼一說,似乎沒有強留下的道理了。那兩名錦衣衛交換了下眼色才道:“既這麼,那卑職等就先告退了。若夫人覺得有什麼不妥,即刻差人來衙門傳喚,卑職等隨時聽候夫人差遣。”

 如約頷首,微抬了抬手。那兩名錦衣衛行過禮,從魏家大院退了出去。

 門神一離開,魏家那些族親才活過話也不忌諱。弄兩個戳腳子站在那裡,唬得人不敢隨意開口。大姑娘,雖說嫁了錦衣衛指揮使,在孃家就不必擺排場了,顯得多見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