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熬鷹。
這就是明著要成全了,這位婆母果真善於物盡其用,氣量也大。有時候想想,人與人之間總有個怪圈,你想利用別人的時候,別人也想利用你。到最後只看是刻意規避,還是心甘情願被利用罷了。
如約道好,“這種事兒,太后必定感同身受,無論如何不會怪罪
的。”
餘老夫人是聰明人,
當然聽得出她話裡的玄機,
但也只是頷首,
沒有再繼續。
這時清羨由保姆領進門,
一見老夫人便喊祖母,但見了如約,只是眉眼彎彎地笑著,並不開口叫人。
如約遞了個兔子小饅頭給他,彎腰問:“你為什麼總不叫我?咱們在一塊兒玩了好些天,你不喜歡我嗎?”
清羨搖搖頭。
“那是為什麼呀?等我老了,我還指著你吶。”
清羨說:“二叔家的流雲姐姐,和您一邊兒大。我管她叫姐姐,管您叫母親,太不合適了。”
大家笑起:“這孩子有點兒傻,進了咱們家,就是,很喜歡她嗎,這會兒讓你叫人你又躲閃,沒出息透了。快去,好好行個禮,祖母是怎麼教你的,你可別忘了。”
清羨這才靦腆地走到如約面前,拱起小小的拳,向她長揖下去,“母親受兒子一拜。”
如約伸手把他拉到懷裡,笑著說:“我也是做母親的人了,細想起來怪有趣的。”
塗嬤嬤趁機在一旁敲邊鼓,“做了母親,責任可就重大了。天底下沒有一個母親是好當的,少夫人年輕,往後還得學著看顧他吶。”
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無非是賣了自己,給這餘家的嗣子謀個好前程。
如約沒有應她,不過淡淡笑了笑。但她倒是真心喜歡孩子的,清羨又生得玲瓏乖巧,他往來穿梭於兩個院子裡,到哪兒都很受待見。
反正如約是不慌不忙的,她照舊可以在一方小天地裡過好自己的日子。接下來的計劃不是一蹴而就的,須得看準時機磨礪好耐心,才有可能如願。
她帶著清羨練字、看花,下著細雨的天氣,帶他乘上小船漫遊。
窄窄的河道兩側種著青竹,竹竿和枝葉向河面上傾倒,在上方搭出一個拱形的頂。她教他念詩,什麼“林斷山明竹隱牆,亂蟬衰草小池塘”、什麼“翠葆參差竹徑成,新荷跳雨淚珠傾”,娓娓地和他說天氣,說心情。好像只有在這河面上,帶著一個小小的孩子徜徉,才不用費那麼多的心思,琢磨怎麼去殺人。
她這廂是平靜的,悠哉地做著她喜歡做的事。忽然得來的一個孩子,讓她的歲月都變得柔軟了。
然而宮裡的那個人卻如坐針氈。他洞悉她的一切,她在做什麼,她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甚至是她當下的悲喜,他都知道。他本以為自己晾著她,至少會讓她有些彷徨,她不是一心惦記著要他的命嗎,為什麼接下來居然按兵不動了?
可她起坐如常,並不掛念他,彷彿他只是個供她消遣的玩物,用過了,撂在一旁。她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被始亂終棄,這鷹熬到最後,熬的竟是他自己。
朝政也有些疏懶了,內閣連著三日要聖躬不豫,不見那些大臣。
他一個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在養心殿前轉悠,唯一關心的就是她的動向。探子半個時辰一報,大
抵都是夫人帶著孩子游玩,夫人教孩子臨字帖等等。
他站在魚缸前餵魚,越是細聽,越是忍無可忍。手裡的盒子猛地砸在地上,細細的魚食兒滾了滿地,“什麼孩子!哪裡來的孩子!不過是個過繼的螟蛉子,居然當起寶貝來!”
汪軫瞠著大眼睛,惶恐地望向章回。章回只得壯膽兒上前勸慰:“萬歲爺,夫人過得怪苦的,這孩子能引著她散心,其實是好事兒啊。”
“那朕呢?”他背靠著抱柱,頹然說,“朕不值得她思念,朕對她來說,比陌生人還不如,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心狠的女人。”
這是個無解的難題,人不像物件,想要就能得到。人心不可控制,最讓人悲傷的是,她連敷衍好像都懶得敷衍了。
章回也不知該怎麼替主子寬懷,掃了汪軫一眼。
汪軫立刻意會,“萬歲爺交給奴婢一樣東西,奴婢替您給夫人送去,夫人立時就會惦念萬歲爺的。”
可皇帝也有他的驕傲,轉開身說不必,“朕倒要看看,她能堅持到幾時。”
結果就是忠勇公夫人渾然不覺,照舊慢條斯理悠閒度日。而萬歲爺這頭已經被架在了火上,他不得安生,底下聽令的人也不得安生。
汪軫在御前戰戰兢兢一天,到了晚間人都要累癱了。好容易盼到換班兒,剛想鬆快鬆快,章回就給他下了令,“你上錦衣衛衙門去一趟,和葉指揮說,萬歲爺讓他幫著開解餘夫人。”
汪軫茫然,“葉指揮和餘夫人有交情?讓葉指揮開解她什麼?”
章回說:“你小子犯渾,我哪兒能知道!只說讓葉指揮出面斡旋斡旋,你把話傳到,葉大人自然明白。還磨蹭什麼,趕緊撒丫子!”
汪軫摸了摸後腦勺,忙提起袍子往南邊趕,到了午門上一打聽,說葉指揮上東廠議事去了。他只好又拐個彎兒進內閣大院,東廠在文華殿這一片沒有專設衙門,但因掌著批紅的權,誥敕房和制敕房都歸他們管,尋常和錦衣衛議事也在那地方。
進了院門,看見那群板著臉的豪太監往來,司禮監和宮內太監是兩碼事,司禮監的人能在御前任職,但御前的人想進司禮監,卻難如登天。
也只有章回這樣的大總管,在這些人眼裡有些體面吧。像汪軫這種小小的領班,進了這裡簡直猶如猢猻到了西天佛祖座前,卑微得連大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