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算下來,這是乘嫋第三次見文喜。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




九胥共分五州四海,帝都居於中州,周邊十二城拱衛。那年,外城遭遇了百年難遇的獸潮,妖獸兇性狂發,肆意傷人。




凡人脆弱不堪,想要平息獸潮,自然只能是修士。




作為帝女,乘嫋當仁不讓衝在前方,對上了一隻入魔的金丹期妖獸。這妖獸因入魔激發了兇性,修為大漲,已算是半步元嬰。




但即便如此,乘嫋也能拿下,只不過要多廢一些功夫而已。




她與金丹妖獸戰了整整一天,終於佔的上風,眼見著就能把這妖獸斃命,不想看見了被捲入戰場,正四處狼狽躲避的文喜。




恰好,文喜慌忙之下,無意入了那妖獸的狩獵範圍。




彼時,文喜還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少女。她身量不算高,而且很是清瘦,身上的布衣早已破爛不堪,血跡斑斑。




血肉之軀,脆弱無比。面對兇惡的妖獸,即便有心抵抗,也是徒勞。




在開戰之前,他們早已派人清場,按理,此處不應該出現凡人。但事情難免會有意外,此刻也不是追究根源的時候,最重要的是救人。




凡人在修士眼中,猶如螻蟻。九胥律法只規定了修士不得無故傷害凡人性命,並未要求修士保護凡人。




闖入戰場的凡人其實不止文喜一個,但非常時刻,沒有修士願意為了一個凡人涉險。




但乘嫋乃九胥帝女,不管是凡人,還是修士,於她而言都是九胥子民,無甚不同。她當然不能對臣民見死不救。




眾目睽睽之下,於公於私,她都不能對文喜置之不理。




戰勢危急,匆匆之下,她其實並未看清文喜的模樣,唯有那凡人少女那雙黑亮的眼睛讓她印象還算深刻。




她的眼底滿是絕望,但令人意外的是,哪怕已是窮途末路,她也未曾放棄,依舊在試圖自救。




絕望,卻不屈。




與那些因害怕涕泗橫流的人不同,縱使害怕,文喜也未曾掉過一滴淚。




乘嫋挺欣賞這樣的人。




那時,她甚至想著,待獸潮結束,回去之後便讓人為這姑娘測試靈根,若有仙緣,不妨留下來,好好培養。




有這番心性,即便天賦普通,也能有所成就。




她認為文喜會是一個人才。




事實證明,乘嫋的眼光確實不錯。十年過去,當初那隻能倉皇躲避的凡人姑娘成了金丹修士,已是無數人眼中百年難出的天才。




第二次見文喜,是乘嫋醒來的當日。




文喜身著崑崙親傳弟子的青袍,向她重重磕了三個頭,身形依然清瘦,但背脊挺直,再無初見時的無助怯弱,眉宇間全是堅韌以及顯露的自信,鄭重地道:“殿下的救命之恩,文喜謹記於心,今生必報。”




“我定會尋到靈藥,治好殿下的傷。”




說完後,她沒多停留,轉身出了皇宮。此後數日,再未出現。




當時乘嫋方甦醒,身體虛弱,精神不濟,也還未被迴天珠拉進那個夢境,是以並未多注意文喜,只知道是自己十年前救下的那個凡人。




在知道文喜成了崑崙掌門親傳弟子後,乘嫋首先想到的是,要如何把這人籠絡過來。




皇族式微,想要重振昔年榮光,當然需要各種人才。因此,她見文喜知恩圖報,心中自是歡喜,心想這人救得也不算太虧。




即便迴天珠告訴她,她和文喜是書裡的女主和女配,這個念頭也未曾消失。




她向來奉行眼見為實。




直到此刻,是她們的第三次見面,乘嫋才有時間和精力仔細瞧她。




文喜看上去與初見時有著相似的狼狽,但又與曾經不一樣。她是個美人,但五官在美人如雲的九胥大陸算不得多漂亮,不過她身上最吸引人的不是容貌,而是眉宇間的堅韌和毅然。




像是一株開在沙漠的花。




*




“不會走路?”




看著渾身浴血的文喜,季烆臉色難看,聲音冷若寒霜,“這裡是正殿,豈是你能隨意闖入的地方。”




文喜臉色發白,看著季烆另一隻手上提著的那對疾風雁,怔了一下,才道:“抱歉,是我唐突了。我……”




她很聰明,似乎立刻明白了今日是什麼日子。




她還想解釋,但身體過於虛弱,話未說完,她已是一口血噴了出來,面如金紙,隨即眼睛一閉,就這般暈了過去。




季烆臉色一冷,托住她的身子,音量驀地提高:“傳靈醫!”




不遠處,乘嫋看著兩人幾乎交纏在一起的衣袖,目光微暗,面上卻掛著驚訝和擔心。




似乎並未在意未婚夫與其他女子親近。




早有宮人看到了文喜的模樣,早便去叫了靈醫。因此,靈醫很快就匆匆趕過來了。




靈醫檢查過後,沉聲道:“文姑娘應是被血龍蟲所傷,外傷嚴重,毒素又侵入肺腑,所以才吐血昏迷。”




“血龍蟲!”




有人忍不住低呼一聲,“對了,文姑娘是去尋萬年血芝了,難怪會遇上血龍蟲。”




血龍蟲最喜食血芝,通常會守在血芝周圍。所以想要取得血芝,常常需要與血龍蟲交手。




血芝年限越深,守在其旁的血龍蟲便越強大。而守在萬年血芝龐的血龍蟲往往有元嬰修為!




文喜敢以金丹對上元嬰妖獸,光憑這份勇氣和膽量就能讓人刮目相看。何況她還活著回來了。




“這世上,如文姑娘這般不忘救命之恩,當真能以性命還恩的人太少了。”




無論何時,知恩圖報的人都讓人敬佩,也讓人心生好感。




殿中隨侍的宮人都唏噓不已,唯有季烆站在一旁,臉色冷漠如雪,至始至終不發一言,只不覺間微微蹙了蹙眉。




他立在那裡,似有些失神。




乘嫋把眾人的反應全看在了眼裡。




老實說,若文喜真的只是為了向她報恩才做到這份上,那她也會喜歡這個品性善良的好姑娘。




當然,時候還早,她從不會輕易對一件事或者一個人下定論。




“這毒可能解?”乘嫋上前一步,面帶擔憂,“文姑娘是為了我才傷成這樣,靈醫,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務必治好文姑娘的傷。”




說著,少女輕咳了一聲,眉眼間的病弱越發顯眼,幽幽一嘆:“我的身體已成這樣了,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倒是文姑娘天賦極佳,心性至純至善,乃是我九胥難得的人才,絕不能有半點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