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
可嶽帥冤屈,亦痛恨深切。
夜不疑忽然長劍一轉,劍鋒直接刺入了自己的胸口,他紅著眼睛,任由鮮血流淌下來:“不戰是我不忠於國;戰,是不從於義,今日,金吾衛夜不疑抵抗叛賊李觀一不能。”
“攔!之!不!住!”
少年武官雙目泛紅,李觀一去攙扶他。
夜不疑一把打開他的手:
“走!”
李觀一握著拳,最後他將最後的丹藥放下,轉身大步離開,很快禁軍趕到了,他們詢問李觀一的方向,夜不疑抬起手,指出了相反的位置,於是禁軍們都快步離開追蹤過去。
少年捂著傷口踉踉蹌蹌起身,他忽然笑起來了。
笑容複雜。
然後把李觀一給的藥都扔到了湖裡,提起劍,把自己的戰袍斬下來,拋出去。
“李觀一!”
他喊:“我們,不再是兄弟了。”
少年自有少年的家國,少年自有少年的熱烈。
那時大家看不過眼,打得鼻青臉腫,只要一壺酒,就說。
我們是朋友了。
現在他說,我們不是兄弟了。
夜不疑拄著劍,他支撐著站穩,負傷的周柳營扛著戰戟,後面是那些少年武官們,大家衝過來了,周柳營把夜不疑扶穩了,道:“老大呢?”
“李觀一呢!”
夜不疑不回答,只是鼻子發酸,這個所有年輕武官裡面,最為沉靜的一員咬著牙,仰起頭,血和淚一起落下來。
……………………
李觀一衝出了皇宮,麒麟化作了一團火,落在他的身上,巨大的麒麟神獸此刻脫困,竟然化作了只一大團的模樣,可以被抱在懷裡的模樣,火焰退去,看上去只是個奇怪的小獅子貓。
李觀一捂著心口往前奔,他握著兵器,血脈奔湧,不知道是毒素還是其他什麼,少年只是覺得心口鑽心一般劇痛,他不知怎麼樣,突然明白了古道暉和燕玄紀爭鬥時候說的那句話。
‘真是荒唐啊。’
‘亂世總是將人推向對立的地方。’
‘哪裡有什麼道理呢?’
只是因為,彼此皆少年意氣,皆有家國之心。
李觀一衝出去,卻忽然有一道勁風傳來了,李觀一轉身一戰戟掃過去,卻發現戰戟紋絲不動,陰影中的人緩步走出,虎目平靜,白髮微微揚起,是薛道勇。
“薛老。”
李觀一鬆了口氣。
老者看著眼前的少年,道:“難為你了,老夫被宇文烈纏住,赤霄劍衝破了大陣,皇宮的事情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局勢被打斷了,此刻才可以脫身。”
李觀一心神起伏湧動,他有很多的話想要說,可一時卻又不知道該要說什麼,薛道勇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頭,沉默了下,他輕聲道:“走吧。”
馬車過來了,驅車的正是趙大丙。
薛道勇微微笑道:“我把霜濤帶出來了,你和她一起回去關翼城,你讓霜濤留在那裡,你和你的嬸孃,一起離開這裡,去江南一十八州,去那裡。”
李觀一身軀劇震。
“薛老,您知道……”
薛道勇笑起來,他和李觀一站在馬車稍遠些的地方,老者輕聲道:“我為什麼知道了你的身份,我當然要知道啊,你的年紀,應該早就忘
記了,當年你逃亡出來的時候,可聽到了猛虎的咆哮?”
李觀一的身軀僵硬,少年忽然又想起來那個,做了許久許久的夢。
烏雲漸漸籠罩,只剩下些微的星光,雨水落在夜馳騎兵的甲冑上,濺射起了細密的水花,嬸孃帶著嬰孩奔逃,馬蹄的聲音破碎。
旋即這聲音就被尖利的破空聲音撕碎了,眼前彷彿看到了一隻白虎的模樣。
李觀一的嗓音艱澀,道:“薛老?!”
薛道勇道:“我一直把霜濤帶在身邊,長青也覺得她是自己的親姐姐,覺得她的父親在西域經商,可是這只是一種謊言罷了。”
“我的另一個兒子,霜濤的親生父親,救下你之後,去了皇宮。”
“再也沒有出來過。”
“我為什麼,會忘記呢?”
李觀一身軀僵硬,老人道:“不過,我也是在十幾天前,才推斷出來了你的身份,真是荒唐啊,十年前的事情,竟然還要出現在這裡嗎?這幾個月的相處,老夫和你說了許多的話。”
“許多東西,你懂得了,可許多東西沒有懂,也不用怕,之後你見識了天下,總會懂的;關翼城之後的道路,也不會比起這裡難走,前面也還會有許多的風雨險阻,但是,不要害怕。”
“不要怕啊,風雨如晦,又怎樣呢?”
“剩下的路,你要獨自前行了。”
“老夫也要奔赴,我們那一代人的戰場了。”
老人微微笑起來,然後道:
“李觀一。”
“天下,再見。”
趙大丙讓李觀一上了馬車,薛霜濤被從宮中帶出來,老人點了她的睡穴,少女還是沉沉睡著了的,白髮的老人站在那裡,沉靜如猛虎,趙大丙頷首,揮舞鞭子。
馬車嘶鳴,狂奔的時候馬蹄有奔走的雷霆,是頂尖的異獸。
哪怕是這樣惡劣的天氣,足以在兩個時辰內抵達遙遠關翼城。
薛道勇看著他們離開了,然後抬起頭看著天空。
“孩子們,勇敢些。”
“這天下是你們的了。”
“總說是天命所歸的,才是皇帝,命格和氣運決定了一切,所以貴者就是貴,跪著的,就永遠跪著;但是啊——”
亂世的猛虎轉身,背對著那些少年們而去了,他的身邊,白虎踱步,龐大如山,老人伸出右手,白虎法相邁步,匯聚,化作了一柄古樸蒼茫的戰弓。
老人的手握住戰弓,輕聲道:
“我也是,不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