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呦九 作品

偏我來時不遇春(2)

蘭三少爺聞言好笑,寬慰道:“你年歲輕輕的,怎麼帶著不得志的感慨?且等著吧,冬日過去,春日便可來了。到時候我帶你出門遊玩,要賞什麼花賞不到?”

而後頓了頓,好奇問,“妹妹識字?喜歡詩詞?”

蘭山君搖了搖頭,“識字,但沒讀過詩詞,談不上喜歡。”

她的字是老和尚教的,但他只教了幾個就不教了。好在她記性好,又好學,老和尚不教她,她就自己化緣了一本三字經回來看,看不懂就跟在老和尚身後問。

老和尚總是無奈的轉身,“山君,你會殺豬就夠了,學什麼讀書寫字呢?”

蘭山君倔得很,“可是師父,既然你不想我讀書寫字,做什麼要教我寫自己的名字呢?”

她認得了自己的名字,覺得認字很快活,當然想要更多。

她一直不是個聽話的人,認準了就要學:“就算你不教我,我也終究會找到學字法子的。”

如此威脅,老和尚還是不肯教她,任由她去撞南牆,只是會看著她嘆息:“山君,你不懂,我是為你好。”

時至今日,蘭山君依舊不懂老和尚這句話的意思。但她卻能依仗著年歲的增加,身處絕地後沉下來的心境,突然微微品出老和尚說這句話時帶著的無奈和矛盾心緒。

他似乎是希望她能學更多的東西,但又怕她真學成了。所以但凡教她的本事,都是點到為止。

可他唯獨願意她學刀。他說,“你手裡有一把刀,就什麼都不怕了。”

他死時,還把他用了多年的短刀留給她:“就當我還陪著你。”

蘭山君想到這裡,心裡酸澀起來——可是師父,你不知道,最後的那段時光裡,我手裡確實是握著這把刀的。

我是多艱難,才剋制住不用它劃開手腕。

前塵往事,想起來就使人心緒低沉。蘭山君低頭,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道:“三哥,等雪停了,咱們就趕路吧?”

她迫不及待去洛陽尋一尋真相。

蘭三少爺卻是個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先說了一句:“我也急著回去,但這鬼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雪。”

而後馬上問:“妹妹的字是跟著誰學?”

蘭山君:“我家師父。”

蘭三少爺肅然起敬,“是那位收養你的方丈吧?他識字?”

不過又覺得即便是荒村野廟野和尚,能認字也不算稀奇事,不然怎麼唸經誦佛呢?便不等蘭山君說話,立馬繼續說下一句:“我們一家子人都感激他。若不是他養大了你,當年兵荒馬亂的……哎!”

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再次感慨起來,“當年,蜀州暴亂,朝廷派兵鎮壓。祖父臨危受命,帶著大伯父和二伯父奔赴蜀州,結果吃了敗仗,兩位伯父戰死沙場,祖父也在那一場戰事裡受了重傷,腿和腰背壞了,不能再戰,陛下便派父親前去接應。”

彼時很是驚險。因為連續敗仗,朝廷對鎮國公府已經頗有微詞,要換帥將。但父親自小在陛下身邊長大,談起兵書來頭頭是道,陛下信任父親,還是派他去了。父親為表明決心,便帶了家眷隨軍,立了誓言,不破蜀州不還朝。

但後來蜀州是破了,卻也損失慘重,連妹妹也在戰亂裡‘死去’。

“母親說,她生下你才滿月,蜀州突然就起了亂,混亂之中,她讓奶孃和侍衛帶著你先走,好歹有條生路。”

結果等戰事停了,父母憑著妹妹走時穿的衣服找到了一具死嬰,而後又找到了奶孃和侍衛們的屍體,便以為眾人都去世了,悲痛不止。

“還是今年九月,咱們家的當鋪裡突然來了一個少年人當金鐲子,當鋪掌櫃恰好是母親的陪嫁,識得那金鐲子正是母親當年給你特意做的滿月禮,當時就留了心眼,這才查出當年的真相。”

原來是奶孃抱著她逃走後,怕穿得富貴被人盯上,便在途中將妹妹的衣裳與一位死嬰對調。後來奶孃中箭身亡,妹妹卻沒事,藏在她的懷裡躲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