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呦九 作品

偏我來時不遇春(2)

蘭三少爺:“那死嬰的父母卻找了來,見你身上的衣裳,以為是他們的女兒,連忙抱著逃出城去了淮陵,等終於安定了一些,他們這才為你擦洗身體,卻發現你手上戴著金鐲子,便知曉抱錯了人。於是拿走了金鐲子,將你放在破廟的門口,等著方丈將你撿了回去才走。”

金鐲子他們也沒有賣。少年說,“那般的歲月,我們是養不起多餘人的,父母拿走金鐲子,算是見財起心。但我們並不虧心,畢竟抱著她一路逃,再危險也沒有丟棄過。而我自己的妹妹,卻連屍體也沒法子回去找。”

這回他來洛陽是準備做點小生意的,結果生意不遂,落得個身無分文,這才想著當掉金鐲子。

鎮國公一家倒是沒有為難他,還帶著他去祭拜了“妹妹”。然後讓蘭三少爺馬不停蹄的去淮陵接人。

蘭三少爺:“得知你還在世,祖父和父親都回家拜祭了祖宗,感謝他們護佑子孫。”

他說到這裡,眼神微微暗淡,“當年回朝之後,雖然戰事是勝利了,但損失慘重,同袍皆盡,祖父又痛失二子,對人世間看開許多,索性修道去了。父親孝順,也陪伴祖父而去,已經十餘年不在家中。如今,是四叔當家。”

老鎮國公一共四個兒子,死了兩個,一個又跟著修道,只剩下不太聰慧的幼子支撐門庭,所以鎮國公府雖然還是國公府第,卻跟十幾年前大相徑庭,已經失了權勢。

蘭山君聞言默不作聲。她當年也被這般告訴過祖父和父親修道的緣由。但後面長大一點,不用別人說也能揣測出背後的真相:父子倆紙上談兵,能力不夠,導致太多人死去,陛下也護不住他們了,所以才去山上縮著不出門。

且她還知曉,因著這場戰事,曾經作為叛亂之地的蜀州學子在洛陽也並不受重用,如今的內閣之中,沒有一位閣老是蜀州人。洛陽重要官員,也沒有蜀州人任職。

就連她——因是蜀州長大的人,官話帶著濃濃的蜀州音,又愛吃蜀州的菜餚,舉手投足一股蜀州人的習性,便成了許多人不喜歡她的緣由。

其中將厭惡表在臉上的就有她的祖母鎮國公老夫人。

當年,她剛回去,祖母對她還算是寵愛,但隨著她一口蜀州口音改不過來,便成了罪過,稍有不順心,就罰她跪在院門口讀孝經。

她最初那般的性子怎麼可能跪?直接撂挑子拎了殺豬刀就要回淮陵。又被母親勸回來,後來也不知道勸了些什麼,她又跪了下去。

這麼一跪,就是兩年,直到她出嫁。

所以,其實細細想來,她跟鎮國公府一家子人關係不好,實在是事出有因。

她搖搖頭,不再去想,準備回房中休息,結果剛要轉身,便看見一人牽著馬從風雪中而來。

他走得極快,不過幾瞬之間,便到了屋舍外的馬廄下。

此時將近薄暮,驛丞剛要下值,瞧見還有人來,心中暗暗嘆了一句晦氣,又不得不揚起笑臉過去。待問了名姓,官職,立馬恭恭敬敬的:“原來是淮陵知縣大人,這段日子鄔閣老的信送來三四封,就等您來取了。”

鬱清梧一身堆著積雪。他脫了披風,積雪瞬間抖落一地,笑吟吟的道:“多謝大人了。”

又笑著說:“今日風雪大,怕是不能行了,恐要在驛站中住幾日,得勞煩大人操心。”

驛丞客客氣氣的,“如今才十一月,不是年關,裡頭空得很,只有鎮國公府的少爺姑娘住著。不過今年這雪卻早,還下得邪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

鬱清梧點點頭,而後突然有所察一般抬眸,正好瞧見一位站在廊下盯著他出神的姑娘。

她似乎是要回屋中去了,甚至已經走了幾步,但不知為何驟然停下,微微側身朝他看過來,眸眼清亮,只是……看他的眼神略微有些古怪。

他微微遲疑,等到了屋內,依著禮先跟她身邊的蘭三少爺打過招呼,道:“怕是要共住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