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泥潭之惑
當即出言斥責了那些個同僚。
一群老匹夫當即被她說得面紅耳赤,其中一個同僚怕她衝動,便私下告知緣由。
原來那趙休雖是一八品小官,卻也大有來頭,背後倚仗的乃是太后母家,是其親戚。
為人荒唐,家中求了上頭給謀個空閒的肥差。
大理寺又何嘗不曉得趙休與王氏不是互鬥,只是不想得罪太后母家,就當成“鬥殺”判了。
好心的同僚勸道:這在朝為官,講究的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給的面子給了就是。
況且此事又與他們御史臺無關,何必趟這趟渾水?
宦海沉浮,許多事不是非黑即白,為了自己的官途,有些東西,只當從未看見。
蘇黎生聽罷,只覺自己一直以來的信仰就此崩塌。
當初她本是宮中一個不起眼的女官,無意間被柳姒看中,才有了嶄露頭角的機會。
她一直堅信這世間善惡分明,堅信監察百官的御史臺裡,都是些正直公義之輩。
可同僚的那一番話,打破了她一直以來的幻想。
她的螢火微光在這錯綜複雜的官場中,根本毫不起眼。
她是要堅持自我,將趙休一案糾查到底,還王氏公道;還是如同僚所言,明哲保身,只當不知?
若堅持查下去,很可能得罪太后母家,就此丟掉官職。
這樣的話,她對不起對自己有提攜之恩的柳姒。
可若裝聾作啞,她又對不起自己。
一瞬間,蘇黎生陷入了自我懷疑。
她將這些話盡數告知柳姒,柳姒聽後,卻明白她的痛苦之處。
當初在一眾女官中看中蘇黎生,便是因她嫉惡如仇,又不畏權貴,是個心性高潔之人。
可如今她接觸到了汙濁不明的官場,難免會受其影響,迷失心智。
在一片骯髒中,乾淨也是種罪過。
柳姒聲音柔和:“若是讓你拋去一切顧慮,你會如何選?”
蘇黎生沒有猶豫:“我會上書彈劾。”
說罷,她神情又變得痛苦起來:“可即便如此,夫殺妻,也是罪減二等。趙休依舊不能得到應有的懲罰。
長此以往,男子只消一紙婚書,就可以高枕無憂地將妻殺害。
本是殺人償命,如今卻繳些罰金,就可逍遙快活。”
那本代表兩家締結姻緣的婚書,竟成了殺人後脫罪的“丹書鐵券”!
一時間,蘇黎生心生惶恐。
再反觀,若妻殺夫,自是死罪無疑,不可饒恕。
她頓時遍體生寒:“這樣的不公,天理何存!
若我能改律……”
一念至此,她猛地回神。
這世道本就男子更加尊貴,女子命如草芥,一生只能攀附父兄夫子,才能求得安穩一隅。
她竟生出了改律這樣的天方夜譚。
她以為自己的想法對於柳姒來說,也同樣的可笑,誰知她卻依舊柔和地看著自己,似乎並不驚訝。
“下官失儀,還望公主恕罪。”她冷靜下來。
柳姒搖頭:“你能這樣說,我很欣慰。”
蘇黎生一愣,繼而又聽她道:“蘇御史想做什麼,儘管去做。
只要記住,萬事有我。”
趙休背後是太后的母家,可她蘇黎生背後,也不是空無一人。
……
立春已過,上京開始回暖,禿枝抽新芽,弘慈寺後山的桃花開始綻出花苞。
春寒料峭,柳姒踏在寺門前的長階上,只能瞧見零星的幾個香客。百姓大多去了西郊山上的三清觀,是以此處顯得冷清。
守門的小沙彌瞧見她,行了個合十禮:“檀越是來上香的嗎?”
柳姒戴著帷帽:“煩請小師父告訴汝空,鎮國公主柳姒想見他一面。”
聽清她的身份,小沙彌細細打量了她幾眼,方才躬身:“檀越稍等片刻。”
未多時,就有人前來迎接,只是來的不是汝空,而是妙法大師。
妙法大師一身尋常僧衣,面容和善,天庭飽滿,耳珠圓厚,有些像大殿中供奉的彌勒佛。
得知柳姒來意,他道:“汝空正在靜室中受戒,只怕不便面見檀越。”
柳姒蹙眉:“我有聖人口諭,汝空自不必再受罰。”
妙法卻搖頭:“汝空受戒,乃是他破了寺規。”
柳姒以為汝空是救自己時破了女戒,才被弘慈寺懲罰,解釋道:“那夜汝空是事出有因,大師何必苛責?”
妙法但笑不語。
柳姒看得心煩,懶得同他們這些禿頭和尚打什麼謎語,態度強硬:“我今日定要見汝空一面,大師兀自考慮吧。”
這話中之意便是,若妙法不同意,她就要用些非常手段了。